金銮殿的金砖凉得扎脚，混着殿角檀香的味，直往鼻子里钻。
方正站在殿当中，眼皮被鎏金托盘上的光晃得直跳——那方“帝师”金印卧在红绸上，盘龙纹刻得锋利，铜光映着殿顶琉璃瓦，刺得人不敢正眼瞧。
“方正接旨！”传旨太监的尖嗓一劈，满朝文武的目光“唰”地全钉过来，有惊得抽气的，有抿唇冷笑的，还有垂着眼装聋作哑的。
方正单膝跪地，掌心向上接印。金印砸在手里时，沉得手腕子一坠，冰凉的纹路硌着掌心里的老茧——那是算民生账、握锄头磨出来的，此刻竟跟龙纹印缠在了一块儿。
“陛下圣谕：封方正为帝师，总领天下民生基建，推‘驿道-水利-粮仓’三样事，就按民生账考核！谁敢拦，按抗旨治罪！”
太监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就往前挪了半步，袍角扫过金砖“沙沙”响：“陛下，方正出身寒门，骤登帝师位，怕是镇不住那些世家老油条！再说基建要调人调粮，边境本就有异族窥伺，再折腾，怕要出乱子！”
“出乱子？”皇帝搁在龙椅上的指节敲得“笃笃”响，声音沉得压得住满殿窃窃私语，“去年河南旱灾，粮车陷在泥里走了半月，路边饿毙的人能排成串！有驿道，三天就到；有粮仓，能饿死人？”他扫过群臣，眼神冷得像冰，“方正的账，记的是百姓能不能吃饱、能不能活，比你们案头那堆赋税账，重十倍！谁再拿‘乱子’搪塞，朕先摘他乌纱！”
满殿瞬间鸦雀无声。
方正捧着金印起身，指尖微颤——不是怕，是憋了多少年的劲终于能撒：从护账守碑到民生科举，他要的从不是官帽，是让“泥腿子的学问”真能铺到天下每寸土。
马车碾过青石板，颠得金印在怀里轻轻撞。方正掀帘角，见街面上百姓踮脚望皇宫，嘴里念叨“新帝师是搞民生的，能让咱吃饱饭”，心里刚暖了暖，马车“吱呀”一声就停在互助点门口。
李青瑶抱着一摞急报跑过来，头发黏在脑门上，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脸色白得像张纸：“方正！各地工地全停了！急报是快马送的，纸页还潮乎乎的，沾着露水呢！”
方正跳下车，抓过最上面一张——纸糙得磨手，墨迹被汗浸得发晕：“运往北地的铁料，在靖王关卡被拦了，兵丁说‘没王爷手令，一概扣’！”“石材刚到边境山口，就被人围了，说‘查乱党，先扣料’！”“工人在工棚蹲了两天，米缸见了底，再停下去，怕是要散伙！”
每一行字，都像烧红的铁烙在心上。方正捏着纸页，指节攥得发白：“靖王这老东西，是真敢跟陛下对着干！”
北方靖王府里，此刻满屋子戾气。
靖王猛地抬手，官窑茶杯“哐当”砸在金砖上，碎瓷溅在盐铁账册上，“哗啦”一声，茶渍顺着“盐价三两\/斤”的字儿渗，像淌血。他攥着京城来的密报，指节把纸捏得皱成一团：“帝师？一个泥腿子也配叫师？”腰间虎头玉带被他拽得“叮当”响，“‘驿道-水利-粮仓’？这是要断我的盐铁路、抽我的兵权根！”
他凭啥坐得稳藩王位？就靠边境路烂，南方盐铁进不来，能把盐价抬到百姓卖儿卖女；就靠粮价狠，百姓得求着他放粮，才肯听他吆喝。驿道一通，南方盐铁能直插北方；粮仓铺开，百姓有粮吃，谁还鸟他？
“王爷，这……是陛下亲下的旨，拦着就是抗旨啊！”心腹谋士弓着腰，后背的汗把袍子都溻透了——跟了靖王二十年，从没见他把虎头令牌攥得这么紧，指节都泛青了。
“抗旨？”靖王冷笑，抓起令牌往桌案上一拍，“啪”的一声，震得茶杯都跳，“我只拦‘来历不明’的物料！传我话，就说属地有异族细作窜，运料的鱼龙混杂，得一辆辆查。查多久？我说三天就三天，说十天就十天！”他顿了顿，眼里淬着狠：“各州关卡听着！凡运去基建工地的铁料、石材，全扣进官仓！谁敢私放一粒铁、一块石，按通敌办，满门抄斩！”
心腹不敢再劝，踉跄着退出去传命。靖王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咬牙切齿：“方正，你想刨我根基，我先让你连工地门都开不了！”
互助点的油灯，燃得油烟直呛人。
方正把急报铺在长桌上，王小二攥着铁锤，指节都快捏断了，气得胸口直鼓：“这靖王太狂了！明着打陛下的脸！要不找刘大人，让他调兵去关卡要料？”
“调兵？”李青瑶皱着眉，手指点在急报上“异族窥伺”四个字，“刘大人刚把兵调去边境防异族，手里只剩些衙役，硬闯关卡，靖王正好扣个‘冲撞官兵、通敌’的罪名，反而能拿捏咱——工地停得起，咱的名声毁不起啊！”
方正没说话，指尖在桌案上笃笃敲，敲得油灯芯子忽明忽暗。脑子里翻得厉害：找官府？靖王早把关卡把成铁桶；请皇帝再下旨？来回五六天，工人饿不起；硬闯？百姓要受伤，民生基建的名声得被污成“祸乱之源”……
他猛地停手，抬头时眼里亮得吓人，看向两人：“官府靠不住，咱靠自己——启动全国互助点网络！”
王小二愣了：“互助点？咋用？”
“南方产铁县的互助点，前两个月跟咱换过锄头刃吧？”方正抓起笔，在纸上飞快画，笔尖蹭得纸“沙沙”响，“让他们把铁料拆成零碎——锄头片、镰刀头，用装杂粮的麻袋裹严实了，混在粮车里北运。粮道是百姓的活命道，靖王再横，也不敢明着扣粮车，传出去是断百姓活路！”
李青瑶眼睛一下子亮了，拍了下桌：“对！粮道上的互助点都是自己人，每站换次车夫，暗号对得上才放行，出不了岔子！”
“还有石材。”方正接着说，笔锋扫过“草原”二字，“巴图那边有天然石材，之前修共路碑，咱用杂粮换过。传信给巴图，就说‘一斤杂粮换十斤石材’，运费从互助点粮账里抵——牧民正缺粮，咱缺料，正好互补！”
王小二拍着大腿笑：“妙！靖王拦得住官府的运料车，拦不住百姓的粮车、牧民的驮队！他断咱的官路，咱就走民间的小道！”
方正放下笔，纸上的路线图歪歪扭扭，却像张网，把南方产铁县、草原牧区、北方工地全串上了。他看着两人，声音沉得稳：“连夜传信！用之前的‘艾草暗号’，写在粗布上，不怕雨泡——工地不能停，百姓等着基建活命，耗不起！”
李青瑶抓起纸就往灶房跑：“我用炭笔抄，粗布耐造，传信的塞腰带里，安全！”
王小二扛起铁锤：“我去通知附近互助点，让工人先磨旧锄头、修水车，物料一到，立马复工！”
两人匆匆走了，油灯的光映在方正脸上。他摩挲着怀里的金印，心里清楚——这印不是荣耀，是压在肩上的千钧担。靖王的阻挠，不过是开头，接下来的坎，只会更陡。
可他不怕——互助点的网连在百姓手里，民生账记在百姓心里，靖王能拦得住铁料石材，拦不住天下人想活下去的劲。
就在这时，门被撞得咚咚响，负责传信的小吏跌撞着进来，手里攥着张染了汗的粗布，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方大人！草原加急信！靖王的兵……把巴图装石材的驮队，堵在边境山口了！”
方正接过粗布，指尖一摸，布上“艾草青”的暗号，被汗浸得黑糊糊的——那是“事急，快救”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