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愈发和煦,将私人码头木质栈桥的每一寸纹理都烘烤得暖意融融,甚至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气。
海风比清晨时更添了几分力道,卷着咸腥的水汽,吹得停泊的游艇缆绳轻轻叩击着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催眠般的声响。
蔚蓝的天空下,白色的船体耀眼得近乎圣洁,一切看起来都完美得像一幅度假海报。
司徒靖侧过头,目光落在七鱼身上。
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苍白的脸颊在强光下几乎透明,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她怔怔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眼神里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以及被强行压抑着的、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放低声音,语气刻意放得平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安抚:“引擎已经预热了,马上开船。很快就能离开近海的航路,到外海去,那里水更深,更蓝,也更安静。”
他再次强调了安静,仿佛那是一个承诺。
七鱼像是被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惊醒,猛地回神,仓促地点了点头。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指节泛白。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望海水,那种焦渴感几乎要冲破皮肤。
然而,就在这艘豪华游艇即将解缆启航的前一刻,一阵低沉而富有压迫感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精准地撕破了码头悠闲的假象。
一辆线条流畅、漆色深沉如墨的豪华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入码头,最终以一个精准到毫米的姿态,停在了他们的白色游艇旁,车门几乎紧贴着舷梯。
车门悄然开启。
首先迈出的是一条穿着剪裁极佳、面料垂顺的米色高腰阔腿裤的长腿,搭配着裸色细跟凉鞋,衬得脚踝精致如玉。
紧接着,苏婉清优雅地探身而出。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光泽流动,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
脸上那副宽大的复古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抹自然的豆沙红唇色。
长发随意披散,在海风中微微飘动。
她关上车门,姿态从容地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他乡遇故知般的惊讶笑容。
“表哥?七鱼?”苏婉清的声音清亮悦耳,穿透海风,“这么巧?你们今天也来码头?”
她的目光在墨镜后扫过,最终落在七鱼那个简单的背包上,停留了一瞬。
司徒靖的脚步顿住,脸上的线条瞬间绷紧,所有的温和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盯着苏婉清,眼神锐利如鹰,显然对这拙劣的巧合嗤之以鼻。
七鱼的心猛地一沉,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瞬间被冰冷的紧张感淹没。
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试图将自己藏在司徒靖挺拔身影投下的阴影里。
“婉清。”司徒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有事?”
“没什么要紧事。”苏婉清步履轻盈地走到近前,在一步之外站定。
目光透过深色镜片在七鱼异常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才转向司徒靖,语气轻松自然,“秋高气爽,闷得慌,来看看船,没想到碰上你们。”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游艇,“这是要出海?正好我闲着,不介意带我一个吧?人多热闹。”
她语气像是随口提议,但墨镜后的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司徒靖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
他心知肚明苏婉清的来意,却无法当场揭穿,只能说苏婉清对七鱼的行踪监控得很严密,这才多久,她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沉默两秒,他目光扫过七鱼不安的神情,终是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碰上了,就一起。”
苏婉清笑容加深:“打扰了。”
她自然走到七鱼身边,目光落在七鱼简单的衣物上,微微一笑:“这身很清爽,很适合出海。”
语气似是夸赞,却让七鱼感觉那目光如细针,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司徒靖对保镖队长使了个眼色,对方微微颔首。
随后他率先踏上舷梯。“上船吧。”
苏婉清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扶住七鱼的手肘,语气关切:“小心,梯子滑。”
她的触碰很轻,却让七鱼寒毛直竖。
七鱼僵硬地抽回手,低声道:“谢谢学姐,我自己可以。”
苏婉清不以为意地收回手。
李船长看到又多了一位客人,而且是东家的小姐,脸上露出恭敬的笑容,连忙招呼。
很快的,船缓缓的驶离了码头。
七鱼径直走到船尾露台,抓住栏杆,望着远去的海岸线,心乱如麻。
苏婉清的到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所有的期待。
然而,苏婉清并没有给她独处的时间。
不一会儿,她也端着两杯色彩鲜艳的果汁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喝点东西吧?海上日照强,补充点维生素。”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七鱼,动作自然亲昵。
七鱼不得不接过,低声道谢:“谢谢学姐。”
苏婉清没有离开,反而就势靠在七鱼旁边的栏杆上,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味。
“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是不是有点晕船?”她语气充满关切,甚至伸出手,非常自然地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七鱼的额头,动作快得让七鱼来不及躲闪。
七鱼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栏杆挡住。
苏婉清的手背微凉,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人。
“我……我没事。”她声音发紧。
“还好不烫。”苏婉清仿佛没察觉她的僵硬,收回手,笑意盈盈,“要是不舒服别硬撑,可以去舱里休息一下。”
她说着,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不远处驾驶舱外、正与李船长低声交谈的司徒靖。
这个亲昵的测体温动作,恰好落入了司徒靖眼角的余光中。
接着,苏婉清又指着远处海面上跃起的鱼群,兴奋地对七鱼说:“快看!那边有海豚吗?”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七鱼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像个分享惊喜的小女孩。
这个动作将七鱼半圈在自己身边,显得无比亲密。
七鱼全身僵硬,手臂被苏婉清挽住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挣脱,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根本不敢看向司徒靖的方向。
“好像……好像是鱼群。”
苏婉清仿佛完全沉浸在这份亲密中,继续挽着七鱼的手臂,靠得很近,低声说着海上风光的趣事,语气温柔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仿佛她们是关系极好的闺蜜。
这些亲密的肢体接触和低语,无一例外,都精准地呈现在司徒靖的视野范围内。
司徒靖面色平静地与船长交谈,但眼神偶尔扫过这边时,会变得格外深沉,下颌线也会微微绷紧。
他清楚地知道,苏婉清每一个自然的举动,都是在向他示威,是在刻意展示她与七鱼之间不同寻常的亲近,是在挑战他那句她是我的人的宣言。
七鱼如坐针毡,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苏婉清的亲密像无形的绳索捆绑着她,而司徒靖沉默的注视则像另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
这时,司徒靖结束了与船长的谈话,迈步朝她们走来。
苏婉清见状,非但没有松开七鱼,反而将挽着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笑着对走近的司徒靖说:“表哥,你看七鱼,是不是比刚才在码头上气色好点了?海风果然养人。”
司徒靖的目光在七鱼僵硬的笑容和被苏婉清紧紧挽住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上苏婉清带着笑意的眼睛,语气平淡:“嗯,风大,别站太久。”
他的回应滴水不漏,却也没有接苏婉清关于气色和亲密的话茬。
七鱼感觉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她知道,自己成了这两个人无声角力的中心。
蔚蓝的海水近在咫尺,却因为苏婉清的存在和这些刻意的互动,变得遥不可及。
海风带来的不再是自由的气息,而是令人窒息的、充满算计的压力。
她原本渴望的解脱之旅,变成了一场身心俱疲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