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揣着药方,提着绣棚,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绣楼外的日头正暖,透过街边的柳树枝丫洒下斑驳光影,落在她肩头,驱散了半日的焦灼。颈间的酸痛仍在,但想着大夫的叮嘱和李师傅的好意,心里竟漾起一股踏实的暖意。
回到家时,月娘正坐在院中的石榴树下练字,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娟秀的字迹。奶奶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针线,正缝补着一块杏色的绸缎,想来是给晚娘备的嫁妆。
“姐姐回来啦!”月娘抬头看见她,立刻放下笔迎了上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包上,“这是……看大夫了?”
晚娘点点头,将绣棚放在廊下,走过去挨着奶奶坐下,把医馆里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只是隐去了李师傅当年不能拿针的惊险,只说师傅劝她好生调理。
奶奶听得眉头微蹙,放下针线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手指上的薄茧:“早就让你别太拼,你偏不听。这脖子可是要紧地方,往后绣活万万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熬着了。”说着,便起身要去厨房烧水,“大夫说的艾叶生姜敷颈,我这就去准备,今晚就给你敷上。”
“奶奶我来!”月娘抢先一步站起来,“姐姐刚回来,让她歇着,我去煮水,顺便把药也煎上。”她拿起药包,蹦蹦跳跳地往厨房去了,临走前还回头冲晚娘笑:“姐姐放心,我记着大夫说的三碗水煎成一碗,保准煎得妥妥的!”
晚娘看着妹妹忙碌的身影,又看看奶奶担忧却温和的眼神,鼻头微微发酸。这些年,若不是奶奶的疼爱和月娘的陪伴,她一个人在锦绣阁打拼,不知要吃多少苦。她握住奶奶的手,轻声说:“奶奶,李师傅还说要帮我向东家说,往后可以在家里接定制绣活,不用日日去绣楼了,月钱也按三七分呢。”
“真的?”奶奶眼睛一亮,脸上的愁云散去大半,“那可太好了!这样你既能做喜欢的绣活,又能好好养身子,还能陪着我和月娘,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话间,月娘已经生好了火,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柴火噼啪的声响。晚娘起身想去帮忙,却被奶奶按住:“你坐着歇着,颈间不舒服就别来回走动了。我去看看月娘,别让她把药煎糊了。”
夕阳西下,院子里的石榴树被染成了暖红色。晚娘靠在椅背上,按照大夫教的“颈肩三式”慢慢活动着脖颈,仰头时能看见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风干的红枣,那是去年秋天她和月娘一起摘的。
不一会儿,月娘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姐姐,药煎好了,有点苦,我给你备了蜜饯。”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小纸包桂花蜜饯,放在她手边。
晚娘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但她却觉得心里甜甜的。她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桂花的香气混合着蜜甜,冲淡了药味。
奶奶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过来,水里泡着一块粗布巾,还飘着淡淡的艾叶和生姜香气。“来,孩子,我给你敷颈。”奶奶示意晚娘低下头,将拧干的布巾轻轻敷在她的颈间。
温热的触感顺着脖颈蔓延开来,带着艾叶和生姜的暖意,颈间的僵硬和酸痛似乎瞬间减轻了不少。晚娘闭上眼睛,感受着奶奶温柔的动作,听着院子里月娘哼着的小调,心里一片安宁。
“姐姐,等你身子好些了,我陪你去后山采些新鲜的艾叶吧,大夫说这个好用,咱们多备点。”月娘坐在一旁,一边帮着整理晚娘的绣线,一边说道。
“好啊。”晚娘笑着应道,“等过几日,咱们再一起去集市上买些红枣和黑芝麻,奶奶煮的红枣粥最好吃了。”
奶奶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只要你们姐妹俩好好的,我天天给你们煮粥都乐意。”
夜色渐浓,院子里的灯盏被点亮,昏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这小小的院落。晚娘靠在奶奶身边,颈间敷着温热的布巾,手里捏着甜甜的蜜饯,听着家人的絮语,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和不适都烟消云散了。
她心里默默盼着,李师傅能顺利说服东家,往后便能守着家人,安安稳稳地做绣活,再也不用为身子担忧。而此刻,颈间的暖意,心底的温情,让她觉得,无论未来如何,只要家人安康相伴,便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