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咎脸上的笑容,与那骤然亮了数倍的血色穹顶,一同凝固在了金銮殿上。
恐慌,比之前更猛烈、更绝望的恐慌,再次席卷了每一个人。刚刚因一份诏书而放下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回事?不是说新朝建立,大阵就停下了吗?”
“我的灵力……流失得更快了!救命!”
“骗子!都是骗子!”
刚刚还山呼万岁的叛军露出了迷茫与恐惧,而那些被迫屈服的百官,则在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撕碎后,发出了真正的哀嚎。绝望的哭喊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凄厉,因为这一次,连虚假的希望都被剥夺了。
应无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他也没想到,白骨夫人竟敢不遵号令,私自将大阵的功率催动到极致!这个贪婪的女人,想独吞祭品!
但他毕竟是经营数十年的枭雄,短暂的失态后,眼中便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缓缓扫视着殿内重新陷入混乱的众人,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杂音:“慌什么?不过是新朝鼎立,天地同贺的异象罢了。有不服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影牙卫便如鬼魅般扑出,数颗还在哭喊的头颅冲天而起,热血溅上了冰冷的金砖。
血腥的镇压,暂时扼住了恐慌的咽喉。
横梁之上,陆冥俯瞰着这人间炼狱的一幕。
他看到了御座旁瘫软如泥、丑态百出的太子昊天;看到了那些前一刻还在阿谀奉承、此刻却噤若寒蝉的懦弱百官;看到了那位名叫刘承恩的老臣,在血泊中依旧紧闭着双眼,仿佛不愿再看这污浊世间一眼的悲壮。
他也看到了应无咎那张因权力而扭曲、因被背叛而狰狞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姬瑶月的身上。
在那一片混乱与绝望之中,只有她,依旧站得笔直。她的宫装已有些散乱,脸色因精气的流失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像是在黑夜中燃烧的星辰,充满了不屈的火焰。
那火焰,灼痛了陆冥的眼睛。
复仇的私怨,守护同伴的承诺,与眼前这草菅人命、视万物为刍狗的极致之恶,在此刻轰然相撞,而后,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一路染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仅仅是为了矿村死去的三百六十一条冤魂,更是为了让这世间,少一些像刘承恩这样的悲剧,少一些像姬瑶月这样在绝望中独自燃烧的人。
力量的意义,不是为了熄灭仇恨的火焰,而是要成为在无尽黑暗中燃烧的薪柴。
哪怕燃尽自身,也要为那些值得守护的人,照亮一寸前路。
薪火之怒,在其胸中轰然引爆!
……
与此同时,天启城,一处与皇宫遥遥相望的普通民居内。
一名乔装成乐师的内线,正有条不紊地敲击着一面牛皮大鼓。鼓声沉闷,却精准地按照特定节奏,穿透了血色穹顶带来的灵力干扰,传遍了小半个城区。
相隔数条街区的另一处秘密据点里,手持白玉折扇的沈独步,霍然睁开了双眼。
他听到了那段由远及近、代表着“政变已成,大阵已启”的最终信号。
“时机已到!”
他眼中精光一闪,再无半分平日的慵懒。他转身,对身后如影子般静立的夜隼,以及几名气息沉凝的沈家死士下达了指令:
“启动‘惊蛰’计划!”
“第一步,唤醒‘利剑’!”
夜隼没有一句废话,从怀中取出一只通体漆黑、毫无灵力波动的机关雀。他指尖轻弹,机关雀的双翼无声展开,化作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它灵巧地避开了空中几道负责警戒的叛军身影,在飞至皇宫上空时,那双由特制晶石打造的眼眸中,骤然射出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微光。
光芒如箭,精准地投向金銮殿横梁的某个特定位置。
……
金銮殿,横梁上。
正在调整吐纳、平复心境的陆冥,怀中那枚闻人芷赠予的“静心玉佩”,突然传来一阵独特的三长一短、九热一暖的灼热感。
这是行动的信号!
陆冥睁开双眼,眼底的怒火与杀意尽数收敛,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沈独步手中那把单纯执行命令的“刀”。他们是同舟共济的伙伴,是为了同一个信念而向着风暴发起冲锋的死士。
……
天启城外,一座孤峰之巅。
一袭白裙的闻人芷,正凝神注视着面前一座缓缓转动的青铜仪器——洞玄仪。
当那只机关雀的信号亮起时,仪器上的一枚符文也随之闪动。
“开始了。”她轻声自语,立刻启动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型阵盘。无数流光在阵盘上交织,开始疯狂解析着天启城上空那巨大血色穹顶的能量流向,寻找着它最薄弱的节点。
陆冥的玉佩再次传来一阵温润的凉意,闻人芷清冷而急促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阵眼核心已定位,位于地底‘周天星枢’。但要抵达那里,你必须先穿过已经化为魔域的皇宫内城。路线图,现在开始传输。
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