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奢华的客厅镀上一层暗金色的边。顾沉屿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背对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指尖夹着的烟,猩红一点,在渐浓的夜色里明灭不定。
玄关处传来的轻微响动,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别墅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弦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他似乎有些疲惫,脸颊比平日更显苍白,脱下外套的动作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缓。当他抬眼,看到端坐在阴影里的顾沉屿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轻声问候:“顾先生。”
顾沉屿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隔着缭绕的烟气,审视着站在光影分界处的沈弦。那平静的神情,那略显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背,都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去了哪里?”顾沉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完全理解的焦躁。这四个小时的“失联”,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
沈弦将外套交给候在一旁的佣人,闻言,只是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顾沉屿锐利的目光,轻声道:“只是随便走了走,顾先生。”
又是这种敷衍!这种将他隔绝在外的平静!
顾沉屿猛地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向沈弦。“随便走走?走到私人诊所去了?沈弦,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停在沈弦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顾沉屿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和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沈弦似乎被他的逼近惊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抵住了冰凉的玄关柜。这个细微的、带着防御意味的动作,更是瞬间点燃了顾沉屿胸中积压的怒火。
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沈弦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沈弦轻轻蹙起了眉。
“身体检查?”顾沉屿几乎是咬着牙,盯着沈弦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你哪里不舒服?说!”
【宿主!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剧烈!愤怒、焦虑、掌控欲失控!肢体接触指数升高!】小九的声音快速响起。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沈弦感到疼痛,但他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迎上顾沉屿燃烧着怒火的眸子。那双眼睛里,依旧平静,但仔细看去,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和隐忍。
“我没事,顾先生。”沈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只是例行检查而已。毕竟……”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抹极淡、极苦的弧度,“‘替身’也需要保持健康,才能更好地扮演角色,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在顾沉屿心头。
“替身”……“扮演角色”……
这两个他心知肚明、却从未被如此直白地、带着自嘲口吻说出的词,像两根针,狠狠扎进了顾沉屿的心里。他抓着沈弦手腕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些力道。
是啊,他带他回来,不就是为了那双眼睛吗?不就是为了让他扮演好“影子”的角色吗?一个影子,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吗?需要有自己的健康状况吗?他凭什么过问?又以什么身份过问?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失控感席卷了顾沉屿。他看着沈弦脸上那抹苦涩的笑,看着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悲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他猛地甩开了沈弦的手腕,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沈弦被他甩开的力道带得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柜子才站稳。他低着头,轻轻揉着被攥出红痕的手腕,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顾沉屿看着那截白皙手腕上刺目的红痕,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质问,想命令,想重新掌控局面,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狠狠地瞪了沈弦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记住你的身份!别做多余的事!”
然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大步走上了楼,将沈弦独自留在了昏暗的玄关里。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沈弦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悲凉和苦涩,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他看着楼梯的方向,轻轻活动了一下依旧发疼的手腕。
【宿主!顾沉屿的情绪值爆表了!愤怒、困惑、强烈的自我怀疑!他对“替身”这个定义的认知开始动摇了!】小九兴奋地汇报。
“一次身体检查,一句自我定位……”沈弦低声自语,眼神锐利,“足够在他坚不可摧的傲慢上,凿开一道缝了。”
悔恨的种子,往往是在意识到“失去的是什么”之后,才真正开始萌芽。而他,正在一步步让顾沉屿看清,他即将“失去”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