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的光芒尚未完全消散,沈清弦就闻到了血的味道。
铁锈般的腥气混着夜来香的甜腻,这是血月世界最标志性的气味组合。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密林边缘,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洒在地上,照亮了前方蜿蜒的小路。
定位准确吗?他低声问。
身旁的顾墨渊正在检查手腕上的装置——那是世界树临别时给他们的简易导航器,外形像块普通的怀表,表盘上显示着这个世界的简易地图和他们的目标位置。
红叶镇在北边三十里。顾墨渊合上表盖,紫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但有个问题。
什么?
时间锚点。顾墨渊指了指表盘侧面的小数字,现在是血月主线剧情结束二十年后,我们理论上应该五十多岁了。
沈清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确实比记忆里粗糙了些,指节更突出,手背上隐约能看到几道淡色的疤痕——有些他认得,是五个世界里留下的;有些却很陌生,大概是系统为了符合五十岁猎人身份自动生成的。
他摸了摸脸,触到眼角细密的纹路和微微扎手的胡茬。
系统倒是考虑周到。他轻笑,连老年斑都懒得给我们点?
顾墨渊突然伸手捏住他下巴,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皱纹很自然,像是真的经历了五十年风吹日晒。拇指擦过他眉骨上的一道疤,这个不错,像被狼爪抓的。
沈清弦拍开他的手:少动手动脚。先搞清楚状况。
他们沿着林间小路向北走。顾墨渊走在前面,手里握着那把熟悉的小刀——血月世界里他惯用的武器。沈清弦则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果然触到一个硬物——一把短匕首,刀柄上缠着已经泛黑的皮革。
系统给我们保留了基础装备。顾墨渊头也不回地说,但大部分能力都封存了,只留了些超越常人的体质和反应速度。
沈清弦试了试握刀的手感,肌肉记忆立刻苏醒。这把匕首他太熟悉了,在血月世界的原剧情里,它饮过狼人的血,斩过吸血鬼的头,最后插进了大反派——也就是顾墨渊扮演的圣殿骑士团长——的肩膀。
说起来,他突然想起什么,你在这个世界的原身份怎么处理的?圣殿骑士团应该还在追捕我吧?
顾墨渊脚步一顿:系统做了安排。原剧情结束后,圣殿骑士团发现狼人诅咒的真相,内部大清洗。团长顾墨渊被指控勾结黑暗生物,判处流放,下落不明。
所以你现在是个?
更准确地说,是个隐姓埋名的逃犯。顾墨渊回头,月光照亮他半边脸庞,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这也是原剧情里就有的,正好配你这个被狼人诅咒缠身的流浪猎人。
沈清弦挑眉:我被诅咒了?
系统给的背景故事里,你二十年前参与围剿狼人首领,虽然成功但被垂死反扑,染上了不完整的狼人诅咒。顾墨渊解释道,不会变身,但月圆夜会疼痛难忍,需要特殊药剂缓解——正好解释为什么我们需要开诊所。
还挺周到。沈清弦评价,那解忧事务所呢?
自然发展。我们先安顿下来,等时机成熟再挂招牌。
谈话间,小路逐渐开阔。远处山坡上,一片灯火映入眼帘——红叶镇。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能看到镇子的轮廓:几十栋木石结构的房屋沿着山坡错落分布,中央是个小广场,广场上的篝火像颗跳动的橙色心脏。
比想象中热闹。沈清弦说。
顾墨渊点头:血月主线结束后,人类和黑暗生物达成了脆弱和平。像红叶镇这样的边境聚居地,成了两族混居的实验点。
他们沿着山坡向下走。随着距离拉近,镇子的细节逐渐清晰:广场周围的摊贩还没收摊,几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在石板路上,酒馆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和笑声。看起来是个典型的边境小镇,粗犷但充满生机。
先找旅店住下。顾墨渊说,明天再找房子。
镇口的木牌上刻着红叶镇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人类与夜裔共居之地。牌子上缠着新鲜的大蒜和银链——人类防备吸血鬼的传统手段,但旁边又挂着狼牙雕刻的护符——显然是狼人工艺的产物。
这种矛盾而和谐的氛围贯穿整个小镇。沈清弦看到铁匠铺的招牌下挂着十字架,但铁匠本人正给一个尖耳朵的吸血鬼打造银质餐具;药草店门口晒着圣水浸泡过的绷带,柜台后却站着个明显有狼人血统的少女。
有意思。他轻声说,二十年前还在互相厮杀的种族,现在能一起做生意了。
顾墨渊没有回答,但沈清弦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扫视每个阴影角落——老监察官的习惯,即使退休了也改不掉。
他们选了广场边上的一家旅店。招牌上画着个月亮和酒杯,名字就叫。推门进去时,吧台后的老板娘抬头看了一眼——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人类,右眼戴着黑色眼罩,左手上有一道明显的爪痕。
住宿?她问,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
顾墨渊点头:两间房。
只剩一间了。老板娘说,满月庆典快到了,外地人多。
沈清弦和顾墨渊对视一眼。
那就一间。沈清弦说。
老板娘露出个了然的表情,从柜台下拿出把钥匙:二楼尽头,窗户朝广场。一晚两个银币,包早餐。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壁炉里的火已经生好。窗户确实如老板娘所说,正对着广场,能清楚地看到篝火边的人群。
沈清弦走到窗边,观察下面的情况。广场上聚集了二十多人,有普通人类,也有几个明显是黑暗生物——苍白皮肤的吸血鬼,体毛浓密的狼人混血,还有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不知道是什么种族。
他们在干什么?他问。
顾墨渊站到他身旁:满月庆典的准备。血月世界的人类和黑暗生物虽然停战了,但满月时狼人力量增强,吸血鬼也会更活跃,所以每个满月夜都会举行庆典,用狂欢来消耗过剩的精力。
听起来很合理。
也很危险。顾墨渊补充,二十年来,庆典失控的事件不下十起。
沈清弦拉上窗帘:所以我们需要在庆典前安顿好。你说明天去找房子?
顾墨渊从怀里掏出那个怀表导航器,打开表盖,表盘上浮现出红叶镇的微缩地图,几个光点闪烁着,系统已经标记了几处待售房产。最合适的是镇西边那栋——带院子,离广场不远不近,闹中取静。
沈清弦凑过去看:价格?
合理。顾墨渊顿了顿,床下的铁盒你看了吗?
看了。足够我们买下那栋房子再开个诊所。
那就这么定了。顾墨渊合上表盖,明天一早去看房。
沈清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我们的身份证明呢?两个五十岁的陌生人突然要在小镇定居,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顾墨渊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泛黄的纸:系统准备的。我是退伍老兵,你是游方医师,都有完整的身份记录。他把其中一张递给沈清弦,年轻时在军队认识,后来失去联系,直到半年前偶然重逢,决定一起退休养老。
沈清弦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官方印章,不得不佩服系统的细致:连共同服役的部队编号都写了。
系统在这方面从不马虎。顾墨渊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沈清弦注意到他动作时肩膀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是旧伤。血月世界原剧情最后,他那一刀留下的。
伤还在?他问。
顾墨渊摸了摸右肩:系统保留的设定。圣殿骑士团的银剑伤,二十年了还会在阴雨天疼。
沈清弦莫名有些愧疚,尽管那只是剧情需要的一刀:我能看看吗?
顾墨渊挑眉,但还是解开衬衫扣子,拉下右肩的布料。月光下,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锁骨延伸到肩胛骨,像条苍白的蜈蚣。疤痕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银器对黑暗生物的毒性残留。
圣殿骑士的剑都淬毒。顾墨渊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伤,尤其是对付叛徒的时候。
沈清弦伸手触碰那道疤。指尖下的皮肤冰凉,疤痕组织微微凸起,能清晰地摸到剑刃的走向——斜向下,深及骨头。他记得那一刀,记得刀刃刺入血肉的触感,记得顾墨渊当时闷哼的声音,记得血溅在祭坛上的样子。
疼吗?他问,明知故问。
顾墨渊抓住他的手腕:当时疼。紫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黑色,现在不了。
沈清弦抽回手:睡吧。明天还有事。
双人床足够大,两人各占一边,中间还能再躺个人。沈清弦背对着顾墨渊躺下,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的人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任务压力的情况下同处一室,奇怪的是,反而比任何时候都紧张。
沈清弦。顾墨渊突然开口。
为什么选血月世界?
沈清弦沉默了一会儿:因为这里有阳光。
顾墨渊轻笑:星光世界也有阳光。
不一样。沈清弦翻身面对他,那个世界的阳光太刺眼了,到处都是镜头和闪光灯。血月世界的阳光……他寻找着合适的词,有阴影。就像真实的生活。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顾墨渊脸上画出一道银线。他看起来比五十岁年轻,但眼角的纹路和鬓角的白发又确实透着岁月的痕迹。这种矛盾感让沈清弦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既是相伴多年的老友,又是刚刚开始新生活的伴侣。
你呢?他反问,为什么也选这里?
顾墨渊的回答出乎意料: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合作的世界。
沈清弦回想了一下。确实,在校园世界他们是竞争对手,在星光世界是偶像与粉丝,在总裁世界是契约关系,在星际世界是上下级。只有在血月世界,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被迫合作的平等关系——猎人和骑士,共同对抗更大的敌人。
而且,顾墨渊补充,这里有狼人和吸血鬼,足够刺激,又不会太危险。适合养老。
沈清弦嗤笑:五十岁了还想要刺激?
你不想要?顾墨渊反问,手指轻轻划过沈清弦放在被子上的手背,平淡的生活需要偶尔的刺激来调味。
沈清弦没躲开他的触碰:比如?
比如满月庆典。顾墨渊的指尖停在他手腕内侧,比如狼人混血的酒馆斗殴。比如吸血鬼举办的午夜诗歌会。
你调查得挺清楚。
系统给的资料。顾墨渊收回手,睡吧,明天要早起。
沈清弦闭上眼,但睡意迟迟不来。他的意识在五个世界间游走,最后停在血月世界的某个瞬间——那个雨夜,他们在废弃教堂里避雨,浑身湿透地围着微弱的火堆。顾墨渊脱下披风给他,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冻得嘴唇发白却还嘴硬说不冷。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死对头或许没那么讨厌。
窗外,满月高悬,庆典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沈清弦在半梦半醒间感到床垫微微下沉,有人靠近,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睡吧。顾墨渊的声音很轻,这次没有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