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黄泉路”三个字更是让残存的龙雀卫们汗毛倒竖，刚刚经历地底那场与污秽和毁灭的搏杀，这个词带来的联想实在算不上美好。
阿远下意识地挡在王莽身前，手握住了腰刀，低吼道：“装神弄鬼！你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空洞的眼睛依旧“望”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嘴角那诡异的弧度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她手腕脚踝上的银铃无风自动，发出愈发急促清脆的声响。
那铃声钻入耳中，王莽只觉得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物似乎都扭曲了一下。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厉声喝道：“捂住耳朵！这铃声有古怪！”
龙雀卫们闻言，急忙或用手捂住耳朵，或撕下衣角塞住。但那铃声仿佛能穿透物理的阻隔，依旧丝丝缕缕地往脑子里钻，让人心烦意乱，气血翻涌。
王莽心中凛然。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装神弄鬼！观测者虽死，“黄天”的残余势力显然并未完全清除，这女子恐怕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手段如此诡异，直接针对精神！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这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如果是后者，那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王邑的人？还是“黄天”的漏网之鱼？
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王莽深吸一口气，将传国玉玺紧紧攥在手中，一股温润中正的气息缓缓流淌开来，稍微驱散了些许铃声带来的不适。他上前一步，与那女子遥遥相对，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那张空洞美丽的脸上找出破绽。
“朕乃天子，执掌社稷神器！何方妖孽，敢在朕面前妄言黄泉？！”他声音灌注了气力，如同洪钟，试图以自身位格和玉玺气息压制对方的邪术。
那女子身体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落在了王莽手中的玉玺上，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僵了僵。但她随即发出了一阵更加刺耳、如同玻璃摩擦般的笑声。
“天子？嘻嘻……将死之龙，也配称天？”她赤足轻点地面，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铃声愈发急促，“你们的阳世路，快到尽头了……不如随奴家，早登彼岸……”
话音未落，她素手轻扬，数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阴寒气息的黑线，悄无声息地射向王莽和他身后的龙雀卫！
“小心！”王莽一直全神戒备，见状立刻挥动斩蛇剑格挡！剑锋与黑线接触，发出“嗤嗤”的轻响，黑线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但剑身传来的反震力也让王莽手臂一麻。
然而，还是有两名站在侧翼、被铃声扰得心神不宁的龙雀卫反应稍慢，被黑线击中！他们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蒙上一层青黑之气，眼神变得呆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调转刀口，向着身边的同伴砍去！
“他们被控制了！”阿远惊怒交加，一边躲开攻击，一边试图制服同伴。
场面瞬间混乱！被控制的龙雀卫力大无穷，不知疼痛，疯狂攻击，而其他龙雀卫投鼠忌器，既要抵挡，又不敢下死手，一时险象环生！
那白衣女子发出愉悦的轻笑，仿佛很享受这场自相残杀的戏码。铃声越发急促，如同催命的符咒。
王莽看得目眦欲裂！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罪魁祸首！否则不用王邑的追兵赶来，他们自己就要折在这里！
他目光扫过女子手腕脚踝的银铃，又看了看她那双空洞的眼睛，一个念头闪过——这女子本身似乎并无太强的近战能力，全靠这诡异的铃声和精神控制手段！只要近身，打断她的施法！
“阿远！缠住被控制的兄弟！其他人，随朕拿下妖女！”王莽低吼一声，不再犹豫，体内那点微弱的气力尽数灌注双腿，身形如同猎豹般猛地窜出，斩蛇剑直刺女子咽喉！
女子似乎没料到王莽在如此劣势下还敢主动进攻，身形急退，素手连挥，更多的黑线如同毒蛇般射向王莽！同时铃声尖锐到了极致，试图直接冲击王莽的心神！
王莽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玉玺气息的依赖，剑势丝毫不减！赤帝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将袭来的黑线一一灼烧净化！
“护驾！”仅存的十几名还能行动的龙雀卫见状，也爆发出最后的血性，不顾自身伤势和铃声干扰，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用身体为王莽阻挡侧面袭来的黑线，为他创造近身的机会！
一名龙雀卫甚至直接用胸膛挡住了一道射向王莽后心的黑线，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王莽眼眶发热，怒吼一声，速度再快三分！终于逼近了那白衣女子！
女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之色，她试图后退，但王莽的剑尖已然及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的刘秀，不知何时竟然自行坐了起来！他双眼依旧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却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极其艰难地、缓慢地划动着。没有光华，没有声响，但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拨动命运琴弦的波动，悄然扩散开来。
那白衣女子尖锐的铃声，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猛地扼住，骤然变调，变得杂乱无章！她射出的黑线也瞬间失去了准头，变得涣散！
机会！
王莽眼中凶光一闪，剑尖毫不犹豫地向前一送！
“噗嗤！”
斩蛇剑精准地刺入了女子的咽喉！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股浓郁的黑气从伤口处逸散出来！女子脸上的惊恐和诡异笑容同时凝固，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王莽，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手腕脚踝上的银铃也瞬间黯淡，停止了作响。
几乎在女子倒下的同时，那两名被控制的龙雀卫也身体一软，瘫倒在地，脸上的青黑之气迅速褪去，恢复了神智，只是虚弱不堪。
铃声停止，林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王莽拄着剑，单膝跪地，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向坐在地上、再次昏迷过去的刘秀，心中充满了后怕和感激。又是刘秀！在关键时刻，再次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干扰了敌人的邪术！
“文叔……”他喃喃道，对这个身份神秘、能力诡异的南阳宗室，心情愈发复杂。
阿远和其他龙雀卫赶紧围了上来，检查伤员，处理现场。
“陛下，这妖女……怎么处理？”阿远看着地上那具正在缓缓化作黑烟消散的女子尸体，心有余悸地问道。
王莽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理会。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这女子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她的目标明确，就是他们这支残兵。
他走到女子消失的地方，只在地面上发现了一枚小小的、造型古朴的黑色木符，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黄”字。
果然是“黄天”余孽！
王莽捡起木符，入手冰凉。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前有王邑堵截，后有“黄天”追杀，这灞林，恐怕比他们想象的更不安全！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到据点！
他刚下达命令，准备带着众人再次转移，远处树林深处，却隐隐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声，以及更多的人声和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快速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合围而来！
听那动静，人数绝对不少，远非刚才那百人骑兵可比！
王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刚杀了个“黄泉引路人”，这真正的“黄泉路”，怕是就要铺到眼前了！
王邑的搜捕队，终究还是循着踪迹，找上门了！而且这次，来的恐怕是真正的主力！
他看着身边这群伤痕累累、疲惫到极点的部下，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刘秀，握紧了手中的斩蛇剑和那枚冰冷的木符。
难道，真要在这灞林之中，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