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离去不久,房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便被一股更为霸道、也更为清冽的气息侵占。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冷檀香,带着冰雪的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风清浅的每一个毛孔,让她刚刚因丹药而回暖的身体,再次泛起一阵战栗。
她甚至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也没有感知到任何灵力波动。
当那道颀长的黑影从房间最深沉的阴影中走出来时,仿佛他本就与黑暗同在,是这片死寂的主宰。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那张俊美得足以让神魔都为之失色的脸庞上,挂着一丝玩味的、却毫无温度的浅笑。他坐在那张世人皆知的轮椅上,可此刻的他,却比任何站着的帝王都更具压迫感。
风清浅刚将小翠的身子在床上安置好,正准备用灵力探查她体内那缕随时可能熄灭的生机,一只冰冷的手指便毫无征兆地扼住了她的下巴。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迫使她抬起头。
夜君离的脸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放大,他微微俯身,银色的发丝有几缕垂落,几乎要拂过她的脸颊。他深邃的眼眸像两汪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带着泪痕与杀意的狼狈模样。
他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然后,他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嗅了嗅她身上混杂着血腥与药香的味道。
那动作,不像是在欣赏一个人,更像是在品鉴一件有趣的藏品。
“这么快就弄得如此狼狈,真是让本尊失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大提琴般悦耳,可吐出的话语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风清浅心中最屈辱的地方。
失望?
他有什么资格说失望!
若不是他的人来得那么晚,小翠又怎会……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杂着无尽的悲愤,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风清浅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清明。她不能发作,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失控的情绪都会成为他取乐的玩物。
她用力挣了一下,却发现他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放手。”风清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冰冷的、不愿屈服的倔强。
“放手?”夜君离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的拇指摩挲着她下颌的皮肤,那冰冷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尊刚刚救了你的命,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你的救命恩人?”
他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脸上移开,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床上那个毫无声息的身影。
那一眼,轻飘飘的,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株枯草。
“哦,是为了这么个没用的奴才?”他似乎恍然大悟,随即那玩味的笑容变得更加浓郁,也更加残忍,“风清浅,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为了一个蝼蚁,把自己弄得差点死了,值得吗?”
蝼蚁。
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风清浅的心上,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理智防线砸得粉碎。
“她不是蝼蚁!”风清浅几乎是嘶吼出声,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眸子瞬间被赤红的杀意所取代。一股凝如实质的杀气从她身上爆发出来,虽然对夜君离毫无作用,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她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血的腥味:“夜君离,收回你的话!”
面对她这般剧烈的反应,夜君离非但没有生气,眼中的兴味反而愈发浓厚了。
“看,就是这个眼神。”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手指的力道微微加重,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愤怒,不甘,明明弱小得可怜,却偏要亮出爪牙。真是有趣……比那些只会跪地求饶的废物,有趣多了。”
他欣赏着她的愤怒,就像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
这种被当作战利品、被当成玩物肆意评判的感觉,让风清浅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恶寒与屈辱。
“你看够了没有?”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看够了,就请你离开。我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夜君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松开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缓缓滑下,停留在她脖颈的大动脉上,感受着那里脆弱而有力的跳动。
“风清浅,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本尊的。没有本尊的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也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本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世上,还没有本尊去不得的地方,更没有敢不欢迎本尊的人。”
他的指尖冰冷,像一条毒蛇,随时都能刺破她的皮肤,取走她的性命。
风清浅僵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他愿意,只需轻轻一动,她的生命便会就此终结。
这种生死完全被他人掌控的感觉,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夜君离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他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用一方丝帕擦了擦刚才碰过她的手指,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本尊不想怎么样。”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再次落回床上,“本尊只是好奇,你打算怎么救活这个……快要死透了的奴才?”
风清浅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出来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小翠的状况,比她自己看得更透彻。
“我……”她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办法,除了用灵力吊着那一口气,她没有任何办法。
“求本尊。”夜君离淡淡地开口,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邪魅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却像恶魔的低语,“跪下,求本尊。说不定,本尊心情一好,就赏她一条命。”
风清浅的身体猛地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要她跪下。
他要她为了小翠的命,舍弃自己最后的尊严。
她前世今生,从未跪过任何人。即便是面对生死,她也从未弯下过脊梁。
可是……
她的目光转向小翠,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那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
尊严和小翠的命,哪个更重要?
这个答案,根本不需要选择。
风清浅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缓缓地、屈辱地弯下了膝盖。
然而,就在她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让她再也无法下沉分毫。
夜君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响在她的耳畔:“本尊让你求,可没让你这么快就放弃。这么轻易就跪下的膝盖,未免也太廉价了。”
他要的,不是她的膝盖,是她内心的挣扎,是她被逼到绝境时的那份不甘。
风清浅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恨意与屈辱交织的火焰。
“夜、君、离!”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嗯,本尊在。”他愉快地应了一声,仿佛很喜欢听她用这种恨之入骨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他欣赏够了她的表情,才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扔到她面前。
“每日一滴,滴入她口中。七日之后,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
风清浅连忙接住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比刚才那枚丹药还要精纯百倍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
是生机!是能救小翠的希望!
她猛地抬头看向夜君离,眼神复杂。
“为什么?”她不明白,这个以折磨她为乐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夜君离的轮椅缓缓转向门口,只留给她一个孤高而冷漠的背影。
“本尊的猎物,只能死在本尊手里。”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警告。
“还有,陈家……本尊留给你亲手解决。若是让本尊觉得无趣了,本尊不介意,帮你一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连同轮椅一起,凭空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只剩下那依旧浓郁的冷檀香,和风清浅手中那只承载着希望与屈辱的白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