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
贪婪。
冰冷的审视。
灼热的欲望。
千万道目光,如千万根淬了毒的钢针,密不透风地钉在风清浅的身上,要将她连皮带骨,刺个对穿。
整个万兽阁的拍卖大厅,死寂得能听见心脏被贪念攥紧时发出的“怦怦”巨响。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定格成了最贪婪扭曲的模样。
他们死死地盯着台上那只依旧病恹恹,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的“杂毛鸡”。
净化心魔?
多一条命?
通往更高境界的通行证?
风清浅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们的理智,却又在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之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信。
他们怎么可能信!
一个从三等小国出来的黄毛丫头,一个靠着些许好运在皇家狩猎会上崭露头角的“新贵”,她懂什么叫上古血脉?她凭什么敢断言此物能净化心魔?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
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像一条最毒的蛇,从每个人的心底钻了出来,冰冷的信子舔舐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浑身战栗,口干舌燥。
修炼一途,越到后期,心魔越是如影随形。多少天纵奇才,最终不是倒在敌人手中,而是崩溃于自身心魔的反噬之下,化为枯骨,道途断绝。
若真有一物,能净化心魔……
那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
“呵。”
一声极尽嘲讽的冷笑,如一把尖刀,划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坐在首位的陈家少主陈威,缓缓站起身,他英俊的面容因嫉妒和轻蔑而微微扭曲,看向风清浅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风大小姐,说书唱戏也要有个限度。”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每一个角落。
“净化心魔?你怎么不说这只杂毛鸡能下金蛋,能口吐人言,能带人白日飞升?”
“哈哈哈!”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大厅里压抑的气氛顿时松动,不少人跟着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仿佛陈威的话说出了他们的心声,给了他们一个继续鄙夷风清浅的台阶。
“就是!陈少主说得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
“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拿只快死的鸡出来糊弄我们!”
“还上古鸾鸟血脉……我呸!我家的看门土狗都比它精神!”
质疑的声浪,如潮水般再次涌起。
风清浅站在台上,站在风口浪尖,仿佛一叶随时会被倾覆的孤舟。
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被冤枉的愤怒,没有被羞辱的委屈,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眸子,淡漠地扫过台下那一群丑态毕露的“上等人”,仿佛在看一群……蝼蚁。
是的,就是蝼蚁。
夏虫不可语冰。
对一群连真正神兽气息都未曾感受过的凡夫俗子,解释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她缓缓抬起眼帘,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陈威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
然后,她笑了。
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极尽嘲弄的弧度。
这个笑,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了陈威的心里。
他最恨的,就是风清浅这副永远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你笑什么!”陈威厉声喝道,“被我说中心事,无言以对了吗!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证据,证明这只鸡有你说的那般神奇,我陈家……”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风清浅动了。
她没有反驳,没有争辩。
只是素手轻轻一翻。
一个不过拇指大小,通体剔透如水晶的玉瓶,凭空出现在她白皙的掌心。
玉瓶之中,只有一滴液体。
仅仅一滴。
那液体无色透明,纯净得仿佛九天之上最圣洁的晨露。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在那滴液体之内,竟仿佛蕴含着一片璀璨的星河,亿万星辰在其中缓缓生灭,神秘到了极致。
“咕咚。”
不知是谁,狠狠咽了口唾沫。
仅仅是看着那滴液体,他们就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纯灵气扑面而来,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发出贪婪的呻吟。
“这是……”
观礼席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站起,死死盯着那滴液体,浑身颤抖,失声道:“这是……万年石钟乳的‘灵髓之心’?!”
一言出,满堂皆惊!
万年石钟乳,百年一滴,千年一髓,万年方成一心!
传闻中,一滴灵髓之心,便可让灵王境强者凭空突破一阶!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而现在,这个被他们嘲讽为“想钱想疯了”的少女,竟然随手就拿出了一滴,只为了……喂鸡?
疯了!
这个世界都疯了!
风清浅无视众人的惊骇,纤长的手指轻轻拔开了瓶塞。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那不是花香,不是草香,更不是任何丹药的香气。
那是一种……道的味道。
仿佛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气息,纯净,空灵,直透神魂。
离得近的几名修士,只闻了一下,便觉得脑中一阵清明,体内原本滞涩的灵力,竟有了加速流转的迹象!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风清浅的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了那只病恹恹的幼鸟。
她的指尖,快速掐了几个玄奥而古朴的印诀。
那不是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已知的功法手印,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威严与古老。
一缕微不可察,却又尊贵无比的金色能量,自她指尖溢出,缓缓包裹住了幼鸟。
这是《万兽朝皇诀》的力量,是独属于神御一族的统御之力!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了。”
她清冷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话音落。
她倾斜玉瓶。
那滴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灵髓之心”,晃晃悠悠地滑落,被她以精神力精准地悬停在了幼鸟的眉心之上。
而后,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没有光芒万丈的爆发。
那滴无价之宝,就那么轻柔地,无声地,触碰到了幼鸟杂乱的羽毛。
然后……融入。
仿佛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下一刻!
“啾——!”
一声清越至极的啼鸣,毫无预兆地,从那只幼鸟小小的喙中,冲天而起!
那不是一声普通的鸟叫!
那是一道……音符!
一道仿佛从太古洪荒传来,洞穿了无尽时空,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道音!
这声音绕过了所有人的耳膜,直接轰入了他们的识海!
轰!
一名满身煞气,显然杀人无数的佣兵,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眼中闪过片刻的清明与悔恨。
轰!
一名因急功近利而导致根基不稳,灵力驳杂的青年才俊,只觉得体内乱窜的灵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变得温顺无比。
轰!
那名先前惊呼出声的白发老者,更是浑身剧震,他卡在灵师九阶巅峰长达三十年的瓶颈,竟在这声啼鸣之下,出现了松动!他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台上的方向,竟是遥遥一拜!
净化心魔!
这啼鸣,真的能净化心-魔!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只见那只幼鸟的身上,一圈柔和的青色光晕,骤然亮起!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生命气息与高贵威严。
在青光的照耀下,它身上那些杂乱、肮脏的羽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如同最上等青玉雕琢而成的华美翎羽!
它瘦弱的身体在拔高,弯曲的脖颈变得修长而优雅。
一缕淡淡的,却又无比尊贵的威压,以它为中心,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在这股威压之下,在场所有人的兽宠,无论品阶高低,全都发出了不安的低鸣,瑟瑟发抖,甚至有几只品阶较低的,竟直接匍匐在地,朝着台上的方向,献上了最卑微的臣服!
“神……神兽血脉……这是真正的神兽威压!”有人颤声惊呼。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在那青色光晕的顶端,一个由光影构成的巨大虚影,一闪而逝!
那是一只无比华丽的神鸟!
它有着青色的凤冠,修长的脖颈,华美的身躯,以及三根如同彩虹般绚烂的修长尾羽!
上古鸾鸟!
图鉴中的上古鸾鸟虚影!
虽然只有一瞬,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哗——!!!”
仿佛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拍卖大厅,彻底爆炸了!
“天啊!是真的!真的是上古鸾鸟!”
“那声啼鸣……我的天,我感觉我多年的心境修为都精进了不少!”
“买!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买下来!”
“倾家荡产!我也要拍下它!”
无数人疯狂地站了起来,他们双眼赤红,呼吸粗重,再也没有了半分先前的矜持与风度,像一群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看到了最鲜美的血肉。
所有的理智,在“净化心魔”、“神兽血脉”这八个字面前,被碾得粉碎!
而此刻,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动,也无法动的人,是陈威。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耳边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叹与叫价,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自己刚才那句尖酸刻薄的嘲讽——
“你怎么不说这只杂毛鸡能下金蛋?”
杂毛鸡……
他当着整个帝都所有权贵的面,将一只拥有上古神兽血脉的青羽鸾,称之为……杂毛鸡。
噗。
一股巨大的羞辱与怒火直冲天灵盖,陈威只觉得喉头一甜,竟是硬生生被气出了一口逆血!
他死死地瞪着台上。
风清浅站在那片喧嚣的中央,神情依旧淡然。
那只已经脱胎换骨,变得神俊不凡的青羽鸾,正亲昵地用它那华丽的头冠,轻轻蹭着她的手指。
一人一鸟,沐浴在青光之下,仿佛一幅画。
一幅……狠狠抽在他脸上的画。
风清浅缓缓抬眸,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清冷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仿佛在说。
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