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不是一声，而是三声利刃入肉的闷响，沉闷得像是雨夜里敲破的烂西瓜，粘稠又绝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拉成了一根无限延长的丝线，绷得死紧。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风清浅的瞳孔里，那三柄短刃依旧在放大，可它们的前方，却突兀地闯入了一道瘦弱而颤抖的背影。
那道背影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是化作了灰，她也能在三千世界里一眼认出来。
是小翠。
那个从她穿越而来，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胆小得像只兔子，却又会在关键时刻用自己小小的身板护着她，絮絮叨叨让她多穿衣、好好吃饭的傻丫头。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后院的房间里躲着别出来吗？
风清浅的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胀，无法思考。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三柄本该刺入自己心脏、咽喉、丹田的短刃，齐齐没入了小翠单薄的后背。
鲜血，如同刹那间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异而凄厉，瞬间浸透了小翠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嗬……”
小翠的身子剧烈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的、漏风般的短促悲鸣。她缓缓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过头来。
那张总是带着怯怯笑意的清秀小脸上，此刻没有了丝毫血色，嘴唇青紫，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惊恐、剧痛，以及……一种让风清浅心脏骤停的、傻傻的庆幸。
“小……姐……”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一张口，一缕带着暗紫色的血线就顺着她的嘴角蜿延而下，“……快……跑……”
跑？
往哪里跑？
风清浅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四肢百骸都灌满了刺骨的寒意。她伸出手，想要去扶住那具正在软倒的身体，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结束了。”
为首的杀手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女罢了，死了也就死了。他们的任务目标，还是风清浅。
他拔出沾满鲜血的短刃，再次举起，刀锋上，小翠温热的血正一滴滴地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砸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
那一滴滴的血，像是滚烫的岩浆，尽数砸在了风清浅的心上，将她那颗被穿越后世故与冷漠层层包裹的心，烫得千疮百孔。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猛地从风清浅的喉咙深处炸开！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至极的精神力，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轰然席卷而出！那不再是之前那种精准而巧妙的控制，而是一场毫无章法、纯粹由恨意与绝望催生而出的灵魂风暴！
“什么？！”
三名杀手脸色剧变，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乱冒，神魂都在震荡。
就在他们失神的这一刹那，风清浅动了。
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小翠紧紧揽入怀中。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湿透了她的前襟。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像是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鼻腔，直刺大脑深处。
怀里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生命，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从这具身体里飞速流逝。
“不……不……”
风清浅语无伦次地低喃着，她颤抖着手，想要去堵住小翠背后那三个狰狞的血窟窿，可鲜血却像是永远也流不尽的泉水，从她的指缝间疯狂涌出，带走了怀中少女最后的一丝温度。
“小翠，别睡，我命令你不准睡！”
想想她慌了，是真的慌了。
前世今生，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与恐惧。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在怀中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比自己面临死亡要痛苦一万倍！
她可以死，但小翠不行！
这个傻丫头，是她来到这个冰冷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纯粹的温暖！
她凭什么要为自己去死！
“小姐……”小翠的眼皮已经开始耷拉，涣散的瞳孔努力地想要聚焦在风清清浅的脸上，她用最后的气力，抬起一只沾满血污的手，轻轻碰了碰风清浅的脸颊，虚弱地笑了。
那笑容，干净得像初春的雪。
“能……保护小姐……一次……真好……”
话音未落，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风清浅抱着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好像在那一刻，碎了。
一股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心脏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灵魂。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与戏谑的桃花眼，此刻，一片猩红。浓稠的、化不开的杀意，如同实质的血海，在她的眼底疯狂翻涌。
没有了愤怒的咆哮，没有了绝望的悲鸣，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疯狂。
“你们……”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怨毒。
“都得死。”
“哼，不自量力！”
那三名大灵师级的杀手已经稳住了心神，虽然对刚才那一下灵魂冲击心有余悸，但他们看得分明，风清浅已是油尽灯枯，抱着一个累赘，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三人再次呈品字形，如三道鬼魅，无声无息地扑了上来。
然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那个冷静布局、智计百出的万兽阁主。
而是一头……被夺走了幼崽的，彻底陷入狂暴的母兽！
“吼——”
回应他们的，是风清浅怀中那枚一直温养的凤凰蛋，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那滔天的悲恸与杀意，竟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充满无上威严的凤鸣！
一丝苍白色的、极寒的火焰，悄然从蛋壳的裂缝中溢出，瞬间融入了风清浅的四肢百骸！
风清浅只觉得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力量涌入体内，暂时压制住了伤势，也让她那因悲伤而近乎停滞的灵力，再次疯狂运转起来！
“杀！”
她抱着小翠，不退反进，迎着最前方的一名杀手，悍然撞了上去！
她放弃了所有精妙的招式，放弃了所有闪避与防御，用的，是最原始、最野蛮的，以命换命的打法！
那名杀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短刃直刺风清浅的心口。
风清浅不闪不避，任由那刀锋划破自己的肩胛，带出一串血珠，而她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同时，她复制而来的“风刃撕裂”天赋被催动到极致！
没有绚丽的光芒，只有一道道肉眼难辨的、凝练到极致的无形风刃，在她掌心瞬间成型，顺着对方的手臂，疯狂地切割而上！
“啊！”
那名杀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只觉得自己的整条手臂像是被放进了一台绞肉机，骨骼、经脉、血肉，在一瞬间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风清浅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停顿，一脚狠狠踹在他的丹田之上！
那名大灵师，竟被她一击废掉！
可她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另外两名杀手的短刃，已从左右两翼，深深刺入了她的后背！
剧痛传来，风清浅却像是毫无所觉，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怀里已经冰冷下去的身体，猩红的双眸，缓缓转向剩下的两人。
那眼神，让两名身经百战的杀手，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
没有生机，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虚无的、要将万物都一同毁灭的疯狂。
她输了，但她要让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陈家……”
风清浅笑了，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笑容凄厉而妖冶。
“黄泉路上，你们……不会孤单的……”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可那股滔天的杀意，却依旧死死地锁定着眼前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