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家的收音机给院里带来了不少新鲜与欢乐。
李向阳家里也成了每天晚上院子里人们的聚集地,大人小孩每天晚上来他家听两个小时广播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这天下午,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甚至带着点慵懒。
突然,一阵急促、慌乱,几乎变了调的哭喊声从前院传来,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撕裂了这片安宁。
“贾家嫂子!贾家嫂子!您在吗?不好了!出大事了!东旭哥……东旭哥他……他没了!!”
一个年轻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中院。
是车间里跟贾东旭玩的比较好的一个小学徒,姓赵。
他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眼泪和汗水糊了满脸。
工装上沾满了灰渍,整个人像是从噩梦里逃出来的。
“啥?!你说啥?!”
坐在屋檐下的一大妈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针线活“啪嗒”掉在地上。
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赵,你……你慢慢说,东旭他……他咋了?”
小学徒“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没了!人没了!车间……机器……胳膊卷进去了……当场……当场就……哇……”
他泣不成声,只能用最朴素的、也是最残酷的词语描述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轰——!”
这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耳边爆开。
正在洗衣服的秦淮茹,动作瞬间僵住。她手里的衣服掉进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晃了一晃,随即软软地向下倒去。
“淮茹!!”一大妈和二大妈惊呼着,慌忙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几乎瘫软的秦淮茹。
几乎是同时,贾家的布帘被猛地掀开,贾张氏探出身,厉声问道:“吵吵什么?!谁没了?谁……”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对上那哭得几乎昏死过去的小学徒。
再看到被搀扶着、面无人色、泪流满面的儿媳,她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几下。
下一秒,一声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利嚎哭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我的儿啊——!!东旭!我的东旭啊——!!”
她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双脚乱蹬,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就要往地上瘫倒。
被旁边反应过来的三大妈和另一个邻居死死扶住。
“不可能!不可能!早上还好好的……我的儿啊!你走了妈可怎么活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贾张氏的哭嚎声充满了绝望,像一把刀子,剐着每个人的心。
棒梗原本在院里和几个孩子玩,听到奶奶的哭喊和“爹没了”的话语。
他猛地停下动作,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小当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场面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整个四合院彻底乱了套。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哭声、男人的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七嘴八舌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
李向阳在医务室正准备下班,一个工人气喘吁吁地跑来:
“李医生!快!快回院里去!你们院贾东旭……出大事了!人……人没了!”
李向阳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来不及多想,对王主任快速说了一句:
“主任,院里出事了,我得立刻回去!”
王主任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脸色凝重地连连摆手:“快去!快去!”
李向阳几乎是跑着回到四合院的。
一进中院,看到的便是这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秦淮茹被搀扶着,眼神空洞,只有眼泪在无声流淌;
贾张氏捶胸顿足,哭天抢地;棒梗像个小木桩似的杵着,小当在哇哇大哭;
邻居们围在一旁,人人脸上都写着震惊和同情。
易中海也刚从车间赶回来,他脸色铁青,嘴唇紧抿,身体微微颤抖着。
贾东旭不仅是他的邻居,更是他寄予厚望的徒弟,某种程度上,甚至是他内心隐秘的养老寄托之一。
此刻,这寄托随着那噩耗轰然倒塌,让他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看到李向阳跑进来,像是抓住了主心骨,声音沙哑而颤抖地开口:
“向阳……东旭他……” 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向阳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他知道,此刻悲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活着的人还需要安排,身后事必须有人主持。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力握住易中海冰凉颤抖的手:
“一大爷!现在不是乱的时候!您是院里的主心骨,厂里那边,后事怎么处理,工伤认定,抚恤金,这些都需要您去交涉,去拿主意!您必须稳住!”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担当:“家里,交给我!我先照看着,绝不能让场面更乱!”
易中海近乎哽咽地“哎”了一声,反手用力握了李向阳的手一下:
“好!好!家里……家里交给你!我……我去厂里!”
他猛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李向阳立刻转向混乱的人群。他先走到几乎瘫软的秦淮茹面前。
蹲下身,看着她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有力,试图唤回她的神智:
“秦姐!秦姐你听我说!东旭哥走了,谁都难过!但现在不是倒下去的时候!你肚子里还有孩子!那是东旭哥留下的根!为了孩子,你必须撑住!听见没有?!必须撑住!”
他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秦淮茹心上。她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目光缓缓聚焦到李向阳脸上,泪水流得更凶,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李向阳松了口气,能哭出来就好。他示意一大妈和二大妈:
“麻烦您二位,先扶秦姐回屋躺下,给她喂点热水。”
接着,他走向还在哭嚎挣扎的贾张氏。
贾张氏看到他,哭骂声更大了几分,似乎想将丧子之痛转嫁到任何人身上。
李向阳没有理会她的咒骂,而是提高了音量,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贾大妈!现在哭、闹,东旭哥能回来吗?!
您看看棒梗,看看小当,看看秦姐肚子里的孩子!
贾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您要是再垮了,这一大家子真就没了指望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东旭哥走得安生,是想想这一大家子往后怎么活!”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贾张氏头上。
她愣了片刻,看看吓傻了的孙子孙女,再看看儿媳隆起的小腹,那滔天的哭嚎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
化作更加悲切却不再那么失控的呜咽,身体也瘫软下来,任由旁人搀扶。
李向阳又看向傻站在那里的棒梗,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郑重:
“棒梗,你是家里最大的男孩了,从现在起,你就是男子汉了!要帮着照顾奶奶,照顾妈妈和妹妹,知道吗?”
棒梗抬起头,看着李向阳,那双原本懵懂的眼睛里,恐惧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沉重的、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东西。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没说话,却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迅速稳定住最混乱的源头后,李向阳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
他让闻讯赶回来的傻柱,先去准备搭灵棚需要的材料和桌椅;
请识文断字的三大爷阎埠贵负责准备笔墨,写挽联,登记可能前来吊唁的亲友同事;
请二大爷刘海中协调院里年轻力壮的邻居,帮忙布置灵堂,搬运东西;
又让几位大妈帮着准备孝服,照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