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急流暂时阻隔了追兵,但苏晏晏四人不敢有丝毫松懈。对岸敌人愤怒的咆哮和隐约的犬吠如同鞭子,驱使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迅速没入更加茂密、更加原始的丛林深处。
中央山脉的腹地与魍港海岸边的丛林截然不同。这里树木参天,遮天蔽日,光线昏暗如同黄昏。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之间,厚厚的落叶层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松软的腐殖质,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草木腐烂的闷浊气息,各种奇形怪状、色彩艳丽的昆虫嗡嗡飞舞,让人头皮发麻。
林泉凭借模糊的记忆和对植物分布的了解,艰难地辨认着方向。他告诉大家,必须一路向北,翻越几座主要的山脊,才能抵达山脉北麓的“蛤仔难”地区。这条路,他年轻时采药走过一次,九死一生。
苏十三走在最前,手持削尖的竹矛,不仅要开路,更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毒蛇猛兽。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任何一丝异响都会让他立刻停下。苏晏晏背着璎珞紧跟其后,手臂上的箭伤虽然被林泉用草药简单处理过,但依旧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璎珞伏在她背上,小脸紧贴着她汗湿的脖颈,呼吸微弱。
生存成了第一要务。带来的肉干很快消耗殆尽,他们必须就地寻找食物。林泉辨认着可食用的野果和块茎,苏十三则利用陷阱和竹矛捕捉林中的小型动物,如山鼠、蜥蜴甚至偶尔能捉到一两只反应迟钝的野雉。没有盐,食物淡而无味,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
水源更是关键。他们沿着兽径寻找溪流,或者收集清晨树叶上的露水。林泉仔细检查每一处水源,防止误饮有毒或携带瘴疠之气的死水。
然而,丛林的危险远不止于此。第二天,他们在穿过一片潮湿的洼地时,遭遇了成群的、凶猛的山蚂蟥。这些嗜血的小东西无声无息地附着在人的皮肤上,等到发现时,往往已经吸饱了血,留下红肿痒痛的伤口。苏晏晏和璎珞尤其被叮咬得厉害。
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毒虫和蛇类。一条色彩斑斓、伪装极好的毒蛇从苏晏晏脚边的落叶中突然窜出,幸亏苏十三眼疾手快,竹矛如电般刺出,将其钉死在地上,惊出苏晏晏一身冷汗。
除了自然的威胁,追兵也并未放弃。虽然被山涧阻隔,但“暗影之蛇”的人显然熟悉追踪之术,他们似乎找到了上游水缓处渡河,犬吠声和人声偶尔会从后方或侧翼隐约传来,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他们危机从未远离。
到了第四天,更大的危机降临——璎珞的病情复发了。或许是山林中瘴气侵体,或许是连日颠簸劳累,她再次发起高烧,比上一次更加凶猛,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抽搐。林泉脸色凝重,他手头的草药对于这种深入脏腑的瘴毒热症,效果有限。
“必须找到‘七叶一枝花’或者‘金线莲’!”林泉焦急地说,“这两种草药清热解瘴有奇效,但只生长在极阴湿的深谷或悬崖峭壁之上,极难寻觅!”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苏晏晏看着怀中意识模糊、浑身滚烫的璎珞,心如刀割。难道他们千辛万苦逃到这里,终究还是无法挽救孩子的性命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着周围环境的苏十三,忽然指着右前方一处雾气氤氲、藤萝密布的陡峭山崖:“那里,崖缝间似乎有金光闪烁。”
林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脸上猛地露出狂喜之色:“是金线莲!看那叶脉!没错!快!快去采来!”
然而,那处山崖极其险峻,几乎垂直于地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我去。”苏十三没有丝毫犹豫,将璎珞交给苏晏晏,脱下外袍撕成布条缠在手脚上增加摩擦力,又将几根坚韧的藤条连接在一起系在腰间。
他如同灵猿般,借助岩壁的缝隙和突出的树根,一点点向那闪烁着微弱金光的崖缝攀去。每一步都惊险万分,松动的石块不时滚落,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苏晏晏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紧紧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干扰到他。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不知过了多久,苏十三终于够到了那丛金线莲,他小心地用匕首连根撬下,放入怀中,然后开始缓缓下撤。
就在他下到一半时,意外发生了!他脚下借力的一块岩石突然松动脱落!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下滑落了数米,全靠腰间的藤条和及时抓住的一根老藤才稳住身形,惊险万分!
“十三!”苏晏晏失声惊呼。
苏十三悬在半空,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开始艰难的下撤。当他终于安全落地时,身上已被岩石和藤蔓刮出了无数道血口子,但他怀中那株救命的金线莲却完好无损。
林泉立刻接过草药,捣碎取汁,混合其他几味辅药,给璎珞灌服下去。
或许是这险中求得的草药真的起了作用,或许是璎珞命不该绝,服下药后不过半个时辰,她的高烧竟然开始缓缓下降,抽搐也停止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打赢了一场艰苦的战役。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庆幸,后方丛林深处,再次传来了清晰而接近的犬吠声!追兵,又追上来了!
“走!”苏十三低喝一声,顾不上休息,背起刚刚有所好转、依旧虚弱的璎珞,催促大家继续赶路。
疲惫、伤痛、饥饿、恐惧……种种磨难如同跗骨之蛆,折磨着每个人的身心。但他们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死亡。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蛮荒之林中,求生是唯一的本能,向前是唯一的方向。他们像四个伤痕累累的旅人,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挣扎着,向着那渺茫的北方,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线上;每一刻,都在与命运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