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手指还抓着我风衣的下摆,指节泛白。我动了一下,它没松开,反而攥得更紧,指甲刮过布料,发出沙沙的声响。监控室的墙缝里,黏液正一缕缕往外涌,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起伏。那些米粒大小的卵在半透明的胶质中缓慢旋转,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神经纹路。
“走。”我说。
林昭没动,她低头看着婴儿,瞳孔缩了一下。陈砚的脚还陷在金属液里,他试着抽出来,脚踝处留下一圈湿痕,像是被什么咬过。他的皮肤依旧半透明,但血管已经开始发紫,像被浸了毒的纸。
我抽出风衣内衬里的胶带,边缘已经磨损,黏面沾着一点干涸的血。我把胶带抖开,缠在右手上,结晶的棱角划破了胶面,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黏液突然加速流动,从四面八方挤进缝隙,形成一道活体屏障。最前面的一团猛地膨胀,裂开,七个红睡裙女孩从中站起。她们的耳朵都挂着珍珠耳坠,发丝间缠着发光的蚕丝,脚步一致地向前迈了一步。
“乖女儿,”最年长的那个开口,声音却是林晚的,“把孩子给我。”
林昭把电磁脉冲枪调到震荡模式,蓝光扫过黏液墙,裂开一道口子。三个女孩被扫中,身体瞬间碳化,但残骸落地的瞬间,黏液又从裂缝里爬出来,重新塑形。她们的嘴角同步上扬,露出一模一样的笑。
我用结晶右手划开风衣内衬,把剩下的胶带全抽出来,绕成网格状,朝黏液群甩出去。胶带一接触黏液,立刻释放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烧焦的蚕丝。黏液开始收缩,但收缩的速度远不如扩散快。
“三点钟方向。”陈砚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我转头,看见那片黏液墙里浮现出一面镜像,映出的是我自己的脸——七岁、十二岁、十八岁、三十二岁,层层叠叠,像被压进玻璃的标本。每个“我”都在动,动作却完全同步,手指一节节弯曲,指甲渗出蚕丝。
我的左眼开始发烫。
酒红色的液体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凝成晶体。我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上黏稠的血,混着细碎的红晶。相机还挂在脖子上,我把它摘下来,用左眼的血浸透镜头。
取景框闪了一下,浮现出一行字:
“镜像反射率87%。”
我举起相机,对准第七个镜像。那个“我”正抬起手,指尖的蚕丝已经缠上自己的喉咙。就在她即将勒紧的瞬间,我按下快门。
闪光灯炸开,镜像剧烈震颤。陈砚的脖颈突然爆裂,喷出的液体在空中凝成一把钥匙的形状,直射第七个镜像的咽喉。钥匙穿过她的脖子,镜像瞬间碎裂,其他六个同时僵住,动作停滞。
林昭趁机冲上去,警用腰带甩出电击器,蓝光顺着黏液传导,炸开一片空隙。我拽着婴儿往后退,脚底踩到一块金属碎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通道尽头是一道锈蚀的铁门,门缝底下渗出细沙,沙粒在空中自动排列,组成双螺旋结构,缓缓升向通风管道。陈砚跟上来,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频率还在。
“沙漏。”他说,“在b2最深处。”
我点头,把婴儿塞进林昭怀里。她低头看了一眼,婴儿的眼睛睁开了,瞳孔是酒红色的,像被染过。
我们穿过铁门,走廊两侧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内层的混凝土。混凝土表面刻满了字,全是“林晚”和“林镜心”的名字,层层叠叠,像是被反复书写又抹去。沙粒在空中流动,像时间的残渣。
第七个红睡裙女孩突然从墙里钻出来,站在我们正前方。她没动,只是抬起手,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门上挂着一个沙漏,上下两端都被黏液封住,中间的沙粒静止不动。
“她在等你。”女孩说,声音是林晚的。
我走过去,伸手去碰沙漏。结晶右手刚触到玻璃,黏液突然从两端涌出,缠住我的手腕。我用力一扯,胶带还缠在右臂上,我把它一圈圈解开,缠住沙漏的上下端口。
黏液退缩,沙漏开始倒转。
整个b2层的颜色突然褪去,天花板降下1993年的手术灯,穿白大褂的林晚站在七个孩童面前,手里拿着注射器。她的红裙下摆沾着血,珍珠发卡别在耳后。
“那是……”林昭的声音被扭曲。
我看见七岁的自己站在记录台后,笔尖沾着血,正在写林晚的意识编码。陈砚抓住我拿着内存卡的手:“现在。”
我们十指相扣,我把内存卡插进沙漏核心。数据流涌出,像潮水一样冲向1993年的投影。手术灯一根根熄灭,注射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晚转过头,看向我们。
她的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但婴儿突然剧烈挣扎。林昭抱不住,它从她怀里滑下来,双脚落地,站得笔直。它的身体开始膨胀,酒红色的裙摆从体内涌出,林晚的虚影在裙摆上浮现,珍珠发卡闪着冷光。
“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的左眼剧痛,酒红色的晶体刺破眼眶,在空中形成六边形屏障。我用结晶右手刺入自己左眼,血混着晶体喷出,在屏障表面凝固成网。
林昭举起玩具枪,拆开,取出磁芯。她把磁芯抵在婴儿眉心,扣下扳机。
脉冲波炸开,婴儿被裹进光球。陈砚的修复胶带自动缠绕上去,一圈又一圈,每圈都浮现出“记忆清除进度100%”的字样。
光球消散时,地上只剩下七枚珍珠发卡。
我的左眼已经完全酒红色化,取景框最后闪了一下,浮现出一行字:
“母体融合暂停。”
废墟深处传来新的开裂声。
这次涌出的不再是黏液,而是无数细小的沙粒。它们在风中组成双螺旋结构,缓缓升向通风管道。婴儿站在原地,脖子后面原本有胎记的位置,皮肤光滑如初。
林昭低头看它,手指微微发抖。
婴儿抬起手,指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