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张三角纸条,指尖发僵。
陈砚冲过来时,我已经转身走向门口。他没拦我,只是快步跟上,呼吸落在肩后半寸。走廊灯管忽闪了一下,我们同时抬头——整栋楼的电流像被什么压住,发出低沉嗡鸣。
“老周今天凌晨来过b2。”我说。
陈砚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电梯响了。两点零五分,比他平时早十二分钟。”我攥紧门框,“他不是巡逻,是被叫下来的。”
我们一路没说话,走到地下二层铁门前才停下。门禁面板漆黑,数字键无光,像是三年没通电的样子。可就在陈砚伸手触碰的瞬间,第三颗纽扣突然微微震颤,制服布料下透出一丝蓝光。
“他身上的东西还在运作。”
我退后半步,看着陈砚从工具包里取出显影胶片和频率测试仪。他把探头贴在门锁接口处,指针轻微跳动。
“这不是普通电子锁。”他低声说,“是旧式脉冲编码,二十年前疗养所用的系统。”
“你能解开?”
“试试。”
他拆开纽扣外层,露出底下细小的金属触点,接上导线连入仪器。屏幕开始滚动数据流,一串串十六进制代码浮现。
“他在用制服当钥匙。”
“现在是你在模仿他的方式。”
陈砚没回应,只专注盯着波形图。几分钟后,他按下确认键,门锁“咔”地一声弹开。
铁门向内滑动,带起一股陈腐气流。里面漆黑一片,空气干冷,不像地下室,倒像长期封闭的储藏室。我打开手电,光束扫过墙面——水泥刷得粗糙,角落堆着几箱废弃档案,最深处摆着一张金属椅,椅脚焊死在地面。
然后我看到了老周。
他跪在椅子前,背脊弓起,双手交叠压在胸口,头低垂着,像在祈祷。保安帽掉在一旁,露出花白的后脑。制服整齐,扣子一颗不少,袖口还沾着昨夜雨后的泥点。
“死了多久?”
陈砚蹲下检查颈动脉,手指刚碰到皮肤就缩了回来。“身体完全僵硬,但没有腐败迹象。低温环境?还是……别的原因?”
我走近两步,手电照到他胸前。
有东西。
他掌心紧紧攥着一张照片。边角露在外面,泛黄卷曲,正是我七岁生日那天拍的那张——白裙子,站在疗养院东门台阶上,笑得勉强。这张照片我一直锁在抽屉底层,防水袋封了三层。
“他怎么会有这个?”
陈砚没答,而是用镊子轻轻撬开老周的手指。尸体关节僵硬,每动一下都发出细微脆响。照片完整抽出时,背面朝上落在地上。
我立刻翻看。
空白。
但当我举起便携显影灯照射,三枚指纹缓缓浮现。其中一枚清晰完整,指节偏长,拇指内侧有个微小缺口——我见过这枚指纹,在林晚的实验日志残页上。
“她碰过这张照片。”
“不止是碰。”陈砚调整光频,“这是近期留下的。油脂层还没氧化。”
我盯着那枚指纹,喉咙发紧。
老周不是偶然拿到照片的。他是被引导来的。被人——或者某种意识——操控着,带着属于我的信物,走进这扇三年未开的门,然后跪下,等死。
“他到底是人,还是钥匙?”
陈砚站起身,环顾四周。“如果是钥匙,那这扇门后面,锁的是什么?”
我没回答,目光落在老周脸上。他的眼皮闭得很严,嘴角却微微翘起,像是临终前看到了什么让他安心的东西。
我想碰他。
不是为了检查生命体征,而是想知道——他最后看见了谁?
“别碰他。”陈砚抓住我手腕,“刚才镜片攻击你的时候,它们的目标是你的心脏。现在他死了,谁知道会不会变成新的媒介?”
“可他已经死了。”
“可他的动作不是自杀。”
我挣脱他的手,单膝跪地,伸手去探老周的脸颊。指尖刚触到皮肤,整间密室的灯突然亮了。
惨白的日光从天花板洒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老周的眼睛睁开了。
瞳孔全黑,没有一丝眼白,像两个深洞直勾勾盯着我。
“她们都在墙里!”
声音从他嘴里炸出来,尖锐扭曲,根本不像是一个死人能发出的。更像是多重声带叠加后的产物,带着电流般的震颤。
我猛地后仰,摔坐在地。陈砚一把将我拽到门边,自己挡在前面。
老周的身体开始塌陷。
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变灰、变脆,像烧过的纸张边缘卷曲剥落。肌肉组织无声萎缩,骨头在皮下凸起,关节一根根断裂。不到十秒,整个人塌成一堆灰烬,只有制服还保持着跪姿的轮廓,慢慢瘫软下去。
照片静静躺在灰堆中央,背面林晚的指纹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我和陈砚都没动。
通风管道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指甲刮过铁皮。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他弯腰捡起照片,用镊子夹住一角,举到眼前。
“这不是唯一的问题。”
“还有别的?”
“你看制服。”
我转头。
老周的保安服平铺在灰烬中,肩章、编号、领徽都完好。但在左胸口袋上方,有一道极细的缝合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凑近,用手电照过去。
线是黑色的,针脚密集,像是后期缝上去的。
“这不是原厂做工。”
陈砚用镊子轻轻挑开第一针。布料翻开的一瞬,里面露出一小块金属片——方形,边缘蚀刻着编号:L-07。
“第七号容器关联物。”
“什么意思?”
“他不是普通的保安。”陈砚声音压低,“他是被植入过东西的人。也许从很早以前,就被设定成通往这里的‘活钥匙’。”
我忽然想起什么。
“他每天夜里刷卡进b2,时间固定。不是巡查,是例行启动某种程序。”
“而现在,程序完成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触碰尸体的指尖还在发麻,不是冷,也不是痛,而是一种持续的震动,像有信号在皮下传递。
“他最后一句话……”
“她们都在墙里。”
“不是指我们。”
“是之前的容器。”
陈砚把金属片取出来,放进证物袋。他刚直起身,头顶灯管突然熄灭。黑暗中,仅剩手电一束光打在地上,照出照片的一角。
我走过去,拾起它。
这一次,背面多了一行字。
不是写上去的。
是浮现出来的。
墨迹从纸纤维里慢慢渗出,像被看不见的笔写就:
“下一个,轮到穿风衣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