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残骸的火花终于熄了。
屋子里只剩那股味道,焦糊混着花香,黏在鼻腔里。我盯着陈砚的脸,他闭着眼,呼吸很轻,像睡着了。可我知道没那么简单。刚才他开口说“镜心该给孩子们喂奶了”,声音不是他的,语气也不是。那是林晚,是那个藏在我记忆深处的女人。
我慢慢松开相机,手指还扣在快门上。底片显影到最后一层——七点聚成的红圈缓缓张开,像一朵花。我盯着它,心跳一下比一下慢。这不是幻觉。这是信号。
陈砚忽然动了。
他眼皮颤了一下,喉结滑动,像是要说话。我立刻后退,背贴墙,脚边碰到了垃圾桶。里面的黑玫瑰泡在水里,花瓣浮着,颜色没褪。我没看它们,只看着陈砚的手。
他的右手抬了起来,动作僵硬,像被线拉着。指尖朝我这边伸,又停住。接着他猛地抽搐,整个人从地上弹了一下,随即重重摔回去。他开始喘,胸口起伏得厉害,嘴唇发灰。
我以为他要站起,结果他突然用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是攻击我,是他自己。
他手指用力,指节泛白,脖子上的血管凸出来。他眼睛睁开了,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嘴里发出断续的气音:“拿……走……”
我没动。
他右手抖得厉害,艰难地探进衣服内侧,掏出一样东西——一枚锈迹斑斑的发条钥匙。他把它举向我,手臂颤抖,几乎抬不稳。
“别看……我……”他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
我还是没上前。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两米,可我觉得那是深渊。这把钥匙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陷阱。陈砚现在是什么?是他还清醒,还是林晚在演?
他没等我回应。
下一秒,他把脖子上的银链残段绕了两圈,双手抓住两端,狠狠一拉。金属嵌进皮肉,他脸瞬间涨紫,眼球微微外凸,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在勒自己。
为了清醒。
为了阻止那个意识完全进来。
我终于冲过去,却在他面前跪下,没有碰他。他的眼睛还能动,转过来盯着我。那眼神不像求救,更像告别。他用尽力气把钥匙往前推,指尖蹭到我的鞋面。
“去骨巢……档案库在……”他说完这句,头猛地后仰,撞在地上。一声闷响。
我伸手接过钥匙。
就在碰到它的瞬间,左耳的银环突然发烫。我本能想甩开,可钥匙像是粘住了皮肤。它开始融化,不是高温熔化那种,而是像水银一样变成液体,顺着耳环的缺口渗进去。
我愣住。
耳边传来细微的流动声,像有东西在血管里爬。耳垂胀痛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钥匙不见了,只留下耳环表面一层暗色痕迹。
我低头看陈砚。
他已经不动了。银链还绕在脖子上,但手松开了。他的脸灰白,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我伸手探他颈侧,想试脉搏。
就在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他脖颈处的皮肤裂开一道细纹。
黑色的线条从裂缝中浮现,一根接一根,排列整齐,最后组成一段条形码。和我在老周尸体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编号清晰:704-02。
这是容器标记。
他成了新的宿主。
我收回手,膝盖压着地板,一动不动。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湿透的花瓣,有一片飘起来,贴在陈砚的手背上。
我没去揭。
钥匙进耳环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地下三层,铁柜背后有道暗门,门缝里缠着银链。那是修复室没人敢碰的区域,陈砚说过那里早被封死了。
可现在钥匙进了我的身体。
它认得路吗?
我低头看他。他的胸膛还有起伏,但太轻,像随时会停。我想叫他名字,可张了嘴,又咽回去。叫了也没用。现在的他听不见。
我慢慢把相机抱在怀里,手指重新搭上快门。底片还在显影,最后一层红花已经完全展开。我对着陈砚的眼睛拍了一张。
闪光亮起时,我看到他眼角抽了一下。
不是泪,是肌肉失控的跳动。
显影开始。第一层是他的瞳孔,空洞无光。第二层,七个红点围成圈,位置和之前一样。第三层,红圈中央出现一道竖线,像瞳孔裂开。
第四层还没出来。
我盯着底片,等它慢慢变清楚。屋外天光渐亮,灰白色照进窗户,落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很短,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突然,他手指动了。
不是抽搐,是主动弯曲,一下,两下。然后他抬起手,动作缓慢,朝着自己的脖子摸去。
我屏住呼吸。
他的指尖碰到条形码,停了几秒。接着,他轻轻抚摸那串数字,像在确认什么。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两个字:
“妈妈。”
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
但我听清了。
不是叫林晚。
是他自己说的。
我猛地抓起相机往后退,直到背抵住墙。耳环又开始发烫,那股热顺着神经往上爬,钻进太阳穴。我咬住下唇,没出声。
他没再说话,手落回地面,眼睛闭上了。呼吸依旧微弱,但比刚才规律了些。条形码的颜色淡了一点,像是暂时隐入皮肤。
我不知道他刚才那一声是谁说的。
是他最后的意识残留,还是林晚已经完成寄生?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把钥匙进我耳朵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摇篮曲。
很轻,只有一个音符。
和林晚常哼的调子一样。
我低头看相机,底片终于显影完毕。第四层画面出来了。
红花中心的竖线裂开,里面是一扇门。门上有锁孔,形状和我耳环的缺口一模一样。
门外站着一个人。
背对着我。
穿着深灰风衣。
是我。
我放下相机,手指贴上耳环。
它还在发热。
像一颗埋进皮肤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