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结束后的第二天,早晨七点。
林九醒来时,感觉像被一辆卡车碾过。每一块骨头都在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旧伤。更难受的是,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天花板上的节能灯管突然“啪”一声炸了,玻璃碎片哗啦啦掉下来。
“卧槽!”睡在对面行军床上的王胖子被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什么情况?”
林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那些玻璃碎片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最后全部避开他的身体,散落在床边一圈——像是有人用粉笔画了个保护圈。
“福缘降到30%以下的正常现象。”林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现在开始,我会很倒霉。各种小概率的意外事件会接踵而至,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走路摔跤,都是家常便饭。”
王胖子愣了几秒,赶紧下床查看:“九哥你没事吧?没被玻璃划到吧?”
“暂时没有。”林九慢慢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发黑,“但接下来就不一定了。给我倒杯水,记住,用塑料杯,不要玻璃的。”
王胖子连忙去倒水,特意从物资箱里翻出个一次性塑料杯。水倒到一半,饮水机突然发出“咕噜”一声怪响,然后整桶水像喷泉一样涌出来,浇了他一身。
“我去!”王胖子手忙脚乱地关掉开关。
林九看着这一幕,苦笑着摇头:“看到了?这就是低福缘的影响范围——不仅是我,连我身边亲近的人也会被波及。只不过你们的程度会轻很多。”
王胖子擦干脸,心有余悸地把水杯递过来:“九哥,这得持续多久?”
“直到福缘恢复到30%以上。”林九接过水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还好,这次水没出问题,“但问题是,我现在根本没有恢复福缘的条件。财可以聚运,但需要时间积累;人气可以补福,但现在外面多少人恨不得我死?剩下的路...”他顿了顿,“只剩下一条。”
“什么路?”
“功德。”林九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做善事,救人命,积累阴德。功德可以直接转化为福缘,这是最快的办法。但问题是...”
他没说完,但王胖子懂了。
问题是,现在距离血月降临只剩不到四十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哪找那么多救人一命的机会?
房间门被敲响,沈兰心端着早餐进来。简单的白粥、咸菜、馒头,但都是她用楼下小厨房现做的。
“先吃点东西。”她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我刚跟赵局通过电话,昨晚袭击者的身份查清了,确实是血煞组的人。五个人全部落网,但他们都说是网上接的单,不知道雇主是谁。”
“意料之中。”林九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粥很烫,他吹了吹,结果吹得太用力,勺子里一半的粥飞出去,正好落在王胖子刚换的干净裤子上。
“……”王胖子看着裤子上的粥渍,欲哭无泪。
沈兰心皱眉:“你这是...”
“福缘耗尽的副作用。”林九解释,“从现在开始,我做任何事都容易出意外。你们最好离我远点,免得被牵连。”
“别说傻话。”沈兰心在他床边坐下,“既然这样,今天你就别下床了。需要什么我们给你拿,想做什么我们帮你做。尽量减少你自己动手的机会。”
林九摇摇头:“没用的。福缘低到这种程度,意外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存在’。我就算躺着一动不动,天花板也可能掉下来砸我头上。这是‘因果律’层面的霉运,躲不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汽车急刹车的刺耳声音。
王胖子冲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街对面,一辆外卖电动车不知怎么失控了,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外卖员摔得不轻,但没什么大碍,正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这...”王胖子回头看向林九。
“看到了?”林九苦笑,“离我越近,受到的影响越大。那外卖员只是路过这栋楼附近,就出了车祸。如果他在楼下停五分钟,可能就要进医院了。”
沈兰心脸色凝重:“有没有办法隔绝这种影响?”
“有,但代价很大。”林九想了想,“我需要布置一个‘逆运阵’,强行扭转我身边的因果流向。但这个阵法每维持一小时,就要消耗相当于救十条人命的功德。我现在功德是负的——泄露天机、干预因果,都是要扣功德的。”
房间里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沈兰心突然说:“那就先布置一个小的,只覆盖这个房间,维持到血月结束。功德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怎么想办法?”林九看着她。
沈兰心没回答,而是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几分钟后,她把屏幕转向林九:“沈氏集团慈善基金会,刚刚向全国十七个贫困县的医疗系统捐赠了价值五千万的急救设备和药品。这笔捐赠是以你的名义进行的,基金会官网已经发了公告。”
林九愣住了。
“五千万,按照市场价,大概能买到八千套基础急救包,能覆盖至少五十万人口。”沈兰心平静地说,“这些设备在血月之夜能用上,能救人。这笔功德,算你的。”
“这...”林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误会,这不是为了你个人。”沈兰心收起手机,“你说过,功德可以转化为福缘,福缘高了,你活下去的概率就大。你活着,血月之夜能救的人就更多。从投资回报率的角度看,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她说得理性冷静,但微微发红的耳根出卖了她。
王胖子在旁边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林九看着沈兰心,看了很久,最后轻轻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沈兰心站起身,“阵法怎么布置?需要什么材料?”
“朱砂、黄纸、铜钱,还有...”林九顿了顿,“我的一滴心头血。”
沈兰心脸色一变:“心头血?”
“放心,不是真的刺心脏。”林九解释,“是取中指指尖的血,因为中指连心,所以叫心头血。但取血的过程会有点疼,而且取完之后,这根手指三天内不能用力。”
“我来取。”沈兰心毫不犹豫。
林九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取血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沈兰心用酒精棉签仔细消毒林九的左手中指,然后用特制的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涌出的瞬间,她快速用一张裁剪好的黄纸接住。
奇异的是,那滴血落在黄纸上,并没有晕开,而是像一颗红色的珍珠,在纸面上微微滚动。
“血里有‘气’。”林九虚弱地解释,“福缘越低的人,血里的‘气’越凝实,因为它要拼命维持住最后的生机不散。”
沈兰心小心地把黄纸放在桌上,按照林九的指示,开始布置阵法。
朱砂画圈,铜钱镇角,黄纸居中。整个过程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沈兰心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紧张的。她生怕画错一笔,影响到阵法效果。
终于,最后一枚铜钱放好。
林九坐在阵眼位置,闭上眼睛,轻声念诵一段晦涩的咒文。随着咒文响起,地上的朱砂线条开始泛出微弱的红光,铜钱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滴被黄纸包裹的血珠,突然“啪”一声炸开,化作一团血雾,均匀地洒在整个阵法范围内。
一股温暖的气息笼罩了房间。
王胖子深吸一口气:“咦?感觉...感觉好像舒服多了?之前总觉得有点压抑,现在没了。”
“逆运阵生效了。”林九睁开眼睛,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现在这个房间里的因果流向被暂时扭转,我的霉运不会影响到房间内,也不会外溢到外面。但效果只能维持七十二小时——正好到血月结束。”
沈兰心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有个副作用。”林九补充,“阵法范围内,所有电子设备都会失灵。手机、电脑、监控,什么都用不了。”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王胖子的手机突然黑屏,再怎么按开机键都没反应。
“我靠,我刚买的!”王胖子哀嚎。
“只是暂时的,出了这个房间就好了。”林九说,“而且这样也好,陈天雄那边如果有用电子设备监控我们的手段,现在也失效了。”
话音刚落,房间门被敲响。
技术员小张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林先生,刚收到的消息。沈家老宅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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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沈家老宅。
沈从文老爷子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参茶,但茶已经凉了,他一口没喝。
管家老吴站在一旁,额头上缠着纱布,隐隐渗出血迹。
“老爷,是我疏忽了。”老吴声音沙哑,“昨晚守夜的三个兄弟,两个重伤进了IcU,一个...没救过来。对方下手太狠,而且不是普通人,身手好得离谱。”
“看清楚长什么样了吗?”沈从文问。
“黑衣,蒙面,动作快得看不清。”老吴摇头,“但他们不是来杀人的,是来偷东西的。老爷您的书房、卧室,还有祠堂,都被翻了个遍。但他们好像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最后空手走了。”
沈从文放下茶杯:“他们要的是九龙璧碎片。”
“那碎片...”
“碎片我早就转移了。”老爷子看向窗外,“林九那孩子提醒过我,说陈天雄一定会来。我信他,三天前就把碎片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去了。”
老吴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可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没找到,下次还会来。而且下次...可能就不是偷,是抢了。”
“我知道。”沈从文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最顶层取下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里面不是玉片,而是一把造型古朴的短剑。
剑长约一尺,剑身黝黑,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但老吴看到这把剑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老爷,这是...”
“沈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我曾祖父当年从某个古墓里带出来的。”沈从文抚摸着剑身,“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古董,直到上次林九来,他看了这把剑一眼,说了一句‘好重的煞气’。”
他拔剑出鞘。
剑刃毫无光泽,像一块磨光的黑铁。但剑出鞘的瞬间,整个书房的温度骤降,窗户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林九说,这把剑饮过至少百人的血,而且都是横死之人的血。”沈从文的声音很平静,“他说这种剑叫‘镇煞剑’,平时是凶器,但用来对付邪祟和恶人,反而有奇效。”
老吴吞了口唾沫:“老爷,您不会是想...”
“我八十七岁了,活够本了。”沈从文收剑入鞘,“但如果有人敢闯进我家,伤害我的家人,那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介意再动一动。”
正说着,书房门被推开。
沈兰心快步走进来,脸色焦急:“爷爷!您没事吧?我刚听说...”
“没事。”沈从文把剑放回匣子,“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你怎么回来了?林九那边怎么样了?”
“他...”沈兰心犹豫了一下,“他不太好。福缘耗尽,霉运缠身,现在连下床都困难。我回来是拿点东西,顺便看看您。”
她走到老爷子身边,上下打量,确认没事后才松了口气:“爷爷,您跟我去庇护所吧。那边有林九布的阵法,相对安全。陈天雄的人已经盯上这里了,下次再来,可能就不是试探了。”
沈从文摇摇头:“我不能走。沈家老宅在这里立了一百年,不能在我手里丢了。而且...”他看向窗外庭院,“有些东西,我必须守在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老爷子打断她,语气罕见地严厉,“兰心,你是沈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但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这栋宅子,这块地,不只是一处房产那么简单。它下面...埋着东西。”
沈兰心一愣:“埋着什么?”
沈从文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沈家祖上,不只是九龙璧碎片的守护者。当年陈师祖救沈家先祖时,除了碎片,还留下了一句话:‘龙脉有眼,藏于沈宅。逢劫则开,护佑一方。’”
他走到书房角落,用脚踩了踩某块地砖。地砖发出空心的响声。
“这下面,有一个密室。密室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祖训有云:非到灭族之灾,不得开启。”沈从文看着孙女,“但现在...可能到时候了。”
沈兰心心跳加速:“爷爷,您是说...”
“血月将至,大劫来临。陈天雄虎视眈眈,林九那孩子自身难保。”沈从文叹了口气,“如果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这密室里的东西,可能就是最后的希望。”
他抓住孙女的手:“所以,我不能走。我要守在这里,守着这个秘密。兰心,你回去帮林九,他更需要你。这里的事,交给我这把老骨头。”
沈兰心眼睛红了:“爷爷...”
“听话。”老爷子拍拍她的手,“去吧。对了,把这个带给林九。”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锦囊里装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不是九龙璧碎片,而是一块雕着貔貅的羊脂白玉。
“这是?”沈兰心接过玉佩,入手温润,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我年轻时候求的护身符,戴了六十年。”沈从文笑了笑,“虽然不如你们年轻人那些高科技玩意儿,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挡一挡灾。给那孩子戴着,告诉他,老爷子我还等着喝他的喜酒呢。”
沈兰心脸一红,握紧玉佩,重重点头:“您一定要保重。血月一过,我就来接您。”
她转身离开,脚步坚定。
沈从文站在窗前,看着孙女上车离去,久久不动。
老吴轻声问:“老爷,真的不告诉小姐密室的事吗?”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沈从文收回目光,“准备一下吧。我估计,最迟今晚,他们还会再来。”
“是。”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从文坐回太师椅,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在等。
等该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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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庇护所。
林九戴着沈兰心带回来的玉佩,感觉好多了。虽然福缘还是低,但至少那种随时可能死于意外的窒息感减轻了许多。
“这玉佩...”他摩挲着温润的玉身,“里面封了一道‘护身咒’,而且是至少六十年前的高人手笔。老爷子真是舍得。”
沈兰心坐在床边,削着苹果——这次她学聪明了,用的是塑料刀,而且离林九远远的。
“爷爷说,让你一定戴着,血月结束前都不要摘。”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着递给林九,“他还说...等着喝你的喜酒。”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轻得像蚊子哼哼。
林九接过苹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沈兰心别过脸,耳根又红了。
气氛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王胖子突然推门进来,脸色古怪:“九哥,有个...怪事。”
“什么事?”
“楼下有个老太太,说要见你。”王胖子挠头,“她说她孙子昨晚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告诉她,今天中午必须来找‘赊刀人’,否则她孙子活不过三天。”
林九皱眉:“什么样的老太太?”
“七八十岁,穿得挺朴素,但说话很有条理。关键是...”王胖子压低声音,“她说她姓陈。而且她手里,拿着一把刀——一把很旧的菜刀,刀身上刻着个‘赊’字。”
林九猛地坐直身体:“让她上来!立刻!”
“可是九哥,万一又是陷阱...”
“不会。”林九摇头,“那把刀...是我师父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