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女法旨颁布,《天纲地常律》的金色文字高悬于华胥城中央祭坛之上,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司文仙吏每日于祭坛前宣讲律法细则,声音宏亮,引动天道之力共鸣,使得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印入在场人族的脑海。
初始几日,华胥城民皆被这天律的宏大严整所慑,言行举止无不谨慎,唯恐触犯天条。城邦内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与拘谨气氛,连孩童的嬉闹声都稀少了许多。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古茶树那持续散发着的、带着“梳理”与“解析”道韵的清辉影响下,首领华胥氏与以“典”为首的智者们,并未沉溺于对天威的纯粹敬畏之中。他们开始在夜间于“记室”中聚集,就着松明火光,对照着刻画在石板、骨片上的人族自有习惯法与生产经验,逐条研讨那浩瀚的《天纲地常律》。
“天律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定序,然我华胥立城,首重贤能与贡献,首领亦由推举,父子夫妇虽有序,却更重互助。此条,当理解为各安其位,各尽其责,而非绝对尊卑。”华胥氏指着一条核心律文,沉声道。
“律法言:‘祭祀天地,当有定式,不可僭越’。我等祭祀,感念天地生养、先贤智慧,心诚为本,形式次之。只要心存敬意,流程合乎大体,细节或可依我城实际情况调整。”另一位负责祭祀的老者补充。
“还有此条,‘农耕渔猎,须遵天时,不得妄动’。此理固然,但我等观测星象、总结物候所制历法,亦是对‘天时’的认知与应用。天律是纲,我等之法是目,当以我等人族之智,将天律之纲,细化为适合我等生存发展之目。”典指着他们自己绘制的二十四节气与农事安排图,目光坚定。
他们并非要对抗天律,而是以一种务实的态度,对其进行“华胥化”的解读与吸收。他们将天律中符合人族现阶段发展需求、能强化凝聚力的部分(如禁止内斗、保护幼弱等)大力宣扬并融入城邦规约;对于那些过于空泛或与华胥实际明显冲突的条款,则进行符合自身文化的“再阐释”,或在实际执行中灵活变通。
这种“本土化”的过程,悄然进行着。司文仙吏宣讲时,他们恭敬聆听;但在具体管理城邦事务时,华胥氏颁布的政令,却往往是经过他们智慧过滤后的、更接地气的“华胥版天律实施细则”。
九天玄女坐镇城邦上空云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自然察觉到了华胥高层这种“阳奉阴违”的举动,但让她有些惊异的是,整个过程并未引发天道之力的明显反噬或排斥。
“有趣。”九天玄女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探究,“此人族,竟能如此……消化天律?其精神内核,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能在不直接悖逆天道的前提下,对自上而下的规则进行筛选和重塑。”她注意到,那株古茶树散发的清辉,并非在对抗天律,更像是一种“中和”与“引导”,帮助人族更理性地接纳外来规则,而非盲目服从或被压垮。
她回想起临行前昊天的叮嘱:“玄女,此人族乃变数,尤以其背后那若有若无的五行气息为甚。汝此行,宣示天威、布下天纲固然重要,但更需仔细观察,此人族之‘灵性’究竟源于何处,其潜力底线又在何方。”
如今看来,这人族的“灵性”,不仅体现在创造文字、总结规律上,更体现在这种对强大外部规则的“适应性”与“再造力”上。这绝非普通孱弱族群所能拥有。
“莫非,真与那五行之主凌越有关?”九天玄女目光再次投向那株古茶树,神念细细探查,却依旧只觉得其灵性盎然,与人族气运交融,更深层次的联系却被一股无形道韵遮掩,难以窥破。“凌越道友,你究竟在此地,布下了怎样的棋子?”
她按下心中疑虑,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她也要看看,在《天纲地常律》的框架下,这个华胥城邦,最终会走向何方。是彻底被天规同化,还是能走出一条独特的路子?这关系到天庭未来对人族策略的调整。
与此同时,西方教的渗透也并未停止。一些受到佛门“众生平等”、“慈悲解脱”观念影响的族人,对于天律中强调的等级秩序和“天命”观,内心产生了更多的抵触和迷茫。尤其在处理一些具体纠纷时,开始有人引用佛门故事中的观念,质疑现有规则的绝对正确性。
华胥城邦内部,思想在交锋,理念在融合。天庭的“天纲”,凌越引导的“自强务实”,西方教的“慈悲平等”,三者在这片土地上交织、碰撞,共同塑造着初生的人族文明形态。
华胥氏站在重新修葺的城墙上,望着城内秩序井然却又暗流涌动的景象,心中充满了使命感与紧迫感。他知道,平衡各方,引导城邦在夹缝中走出自己的路,是他作为首领无可推卸的责任。而他能依靠的,除了族人的团结与智慧,便是那冥冥中始终存在的、来自古茶树的宁静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