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稼神·稷”神位本源的损耗,其影响远比预想的更快、更深远地显现出来。
首先是青木原那片刚刚击退“枯萎阴影”侵蚀的土地。虽然灰白色褪去,板结的土壤在“五行轮转·生生不息阵”与稀释“淬灵仙露”的作用下缓慢恢复松软,但那种曾经澎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勃勃生机,却再也回不来了。新播下的种子发芽缓慢,幼苗纤弱,长势远不如前。更关键的是,这片土地对“五行净化场”与女妭“传承心火”的感应也变得迟钝了许多,仿佛失去了某种灵性的共鸣。
这种影响并非局限于青木原。以青木原为中心,辐射向整个华胥圣城控制范围内的农田、药圃、乃至城邦本身的地脉灵机,都出现了一种隐晦的“滋养乏力”现象。往年此时应该抽穗灌浆的谷物,如今只是勉强维持青黄;一些对地气要求较高的草药生长周期明显延长;连圣城内依靠地脉余温保持活力的几处灵泉,水位都下降了几分。
对于刚刚经历过邪修掠夺、概念侵蚀,正需休养生息、巩固根基的华胥圣城而言,这无异于雪上加霜。粮食减产的压力如同一片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城民心头,更让高层忧心忡忡。
“稷宫”的学徒们日夜观测记录,最终由典汇总成一份沉重的报告,呈于华胥氏面前:
“摄政王,综合各处观测,‘司稼神’神位受损,导致其‘微弱提升谷物生机’、‘小幅安抚地脉’之权柄效力大减,近乎失效。其影响范围,以神位根基(青木原)为中心,覆盖我圣城现有疆域近七成农作区域。若无改善,今秋收成,恐不足往年六成……且地脉滋养持续乏力,恐影响长远。”
六成收成!这意味着将有大量民众面临饥饿威胁,圣城储备粮也将急剧消耗,更别提支撑可能到来的新一轮危机或继续扩张。
华胥氏闭目良久,指节捏得发白。他睁开眼,看向一旁沉默的女妭。自从那日神性光辉为她挡下诅咒后,女妭便时常独自发呆,抚摸着那日被光辉拂过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自责与哀伤。她体内的“传承心火”虽已稳固,暗金色莲花更加凝实,却似乎也因神位受损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光泽。
“妭儿,此事非你之过。”华胥氏声音低沉,“稷长老……司稼神大人,是自愿守护于你,守护我华胥传承。我们所能做的,不是沉溺悲伤,而是如何弥补、如何渡过此难关,方不负其牺牲。”
女妭抬起头,眼中暗金火焰跳动:“父亲,我明白。我的‘心火’中,有稷爷爷最后的嘱托和力量。我想……尝试用这火焰,去温养土地,虽然效果可能远不及神位权柄,但总好过坐视。”
“准。”华胥氏点头,“‘稷宫’与‘净厄坊’会全力配合你,寻找最佳的方法。同时,传令各聚居点,启动‘备荒预案’:扩大狩猎采集范围,但需注意安全;清查所有储备粮仓,严格定量分配;鼓励民间以工代赈,加固水利,开垦边角荒地,哪怕收成微薄……”
命令一道道下达,华胥圣城再次展现出强大的组织力与韧性,开始在逆境中艰难调整,为可能到来的粮荒做准备。
然而,外部的压力并未因此缓解。
三十三天,凌霄宝殿。
关于华胥圣城遭遇“概念侵蚀”、女妭觉醒特殊心火、以及“司稼神”神位异常损耗的详细报告,早已通过九天玄女与常驻仙吏,呈于昊天上帝御案之前。
昊天高踞宝座,手指轻叩扶手,神色莫测。良久,他缓缓开口:“玄女,依你之见,此事如何?”
九天玄女立于阶下,清冷回应:“陛下,华胥圣城应对此次诡异侵袭,展现出不俗的应变能力与独特的精神力量,尤其那‘传承心火’,似已触及人道信念本源,潜力非凡。‘司稼神’为护道统传承而自损,虽违常例,然情有可原,且更显其与信众联结之深,或可成为神道治理之特殊范例。唯其神位受损,影响地脉农事,恐动摇华胥根基,亦不利于其‘表率’作用。”
“嗯。”昊天微微颔首,“神位损耗,确需弥补。然封神榜规则初立,神只权柄与信众因果紧密相连,外力强行弥补,易扰因果,反生不测。且那‘概念侵蚀’之源头‘饥馑之影’,来历诡异,恐非孤例。此劫,或许正是对华胥,乃至对新生神道体系的一次考验。”
他略一沉吟,道:“传朕旨意:肯定华胥圣城抵御诡异、守护传承之功;体恤‘司稼神’护道损及本源之情,特许其于神位中休养,暂缓其常规神职履行,所辖区域地脉农事,由华胥自治自理;赐下‘甲子丰登符’三道,每符可保百亩良田一甲子(六十年)风调雨顺、基础地力不衰,如何使用,由华胥自决;着九天玄女继续密切关注,若那‘饥馑之影’或其同类再有异动,需及时上报,天庭可酌情予以支援。”
这道旨意,既肯定了华胥的努力,给予了实质性的帮助(丰登符),又将恢复地力的主要责任推回给了华胥自身(自治自理),同时保持了对“饥馑之影”的警惕和后续干预的可能,可谓恩威并施,算计周全。
阴风峡,聚煞池畔。
阴煞道人恭敬地跪在池边,双手捧着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枯萎与绝望气息的灰黑色能量团——这是那“枯萎阴影”被击溃后,他通过秘法收集到的残存“枯萎精华”。
聚煞池水面翻腾,那混乱意念再次凝聚:“……贡品……尚可……‘影主’……愉悦……允诺……下次……‘丰穰之宴’……尔等……可为主菜……指引……”
“多谢尊使!多谢‘影主’恩典!”阴煞道人大喜过望,连连叩首。他知道,“影主”便是那“饥馑之影”的本体尊称。虽然此次行动失败,但献上贡品后,不仅未受惩罚,反而得到了参与下次“盛宴”的允诺,甚至可能成为“主菜”的指引者(意味着能分得更多好处)!
“华胥……女妭……还有那受损的神位……”阴煞道人眼中闪烁着更加恶毒与贪婪的光芒,“下次……定要将你们连根拔起,献给‘影主’!”
八景宫,兜率天。
此地乃太清圣人老子之道场,超然于三十三天之外,混沌之气缭绕,玄黄功德沉浮,一派清净无为景象。
这一日,一直于八卦炉前静坐炼丹、神游天外的老子,那仿佛亘古不变的眼眸,忽然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混沌与层层时空,落在了洪荒东部,那一片正因神位受损而生机黯淡的人族土地上。
没有情绪波动,只有最纯粹的“观察”与“推演”。
“人道信念显化,竟能与残缺神性共鸣,衍生‘心火’……神位因护道而损,规则出现细微涟漪……有趣。”老子心中划过一丝明悟,“此人族华胥,似成天地间一微妙‘变数’。其道,重人伦,务实利,求自强,虽与吾清静无为之道相异,然其‘传承不灭’之念,暗合‘道’之永续。”
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将这观察到的“变数”记于心中,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八卦炉。炉中,九转金丹的炼制已近尾声,缕缕丹气化作金花璎珞,沉浮于虚空。老子之道,在于无为而无不为,顺其自然。他看到了变数,却不会轻易干涉,只会静观其演变,或许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这“变数”会成为他完善自身之道的某种“印证”或“材料”。
圣人之念,哪怕只是一瞥,亦牵动因果。华胥圣城与人族未来的道路,似乎又因此多了一重难以预料的变数。
华胥圣城。
九天玄女携昊天新旨降临,宣读完毕后,留下三道金光流转的“甲子丰登符”,便再度离去。
手握丰登符,华胥氏与典等人商议后,决定将其用于“稷宫”直属的、最重要的三片核心育种试验田。这能最大程度保证良种研究的延续,为未来恢复地力储备希望。至于广大民众的粮荒危机,仍需依靠备荒预案与女妭等人尝试的“心火温养”等自力更生的方法去缓解。
女妭开始每日在数处关键农田边静坐,催动“传承心火”,以暗金色的温暖光晕笼罩土地。效果虽慢,但确实能让作物精神少许,减缓衰败。她也在“稷宫”学者的协助下,尝试将心火之力与“五行轮转阵”结合,探索更高效的温养之法。
圣城上下,在沉重的压力下,依旧保持着秩序与希望。那股“自强不息”、“传承不绝”的信念,在困境中似乎被锤炼得更加纯粹。
凌越于五行天中,将各方反应尽收眼底。昊天的算计,阴煞道人的恶毒,老子的“一瞥”,他都了然于胸。
“神位受损,粮荒将临,外患未除,圣人注目……”凌越低声自语,“华胥的劫难,才刚刚进入深水区。不过,危机亦是契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封神榜,那黯淡的“司稼神”符印,在昊天旨意“特许休养”后,似乎被一层淡淡的、代表天庭认可的星辉包裹,损耗虽未恢复,却稳定了下来。而符印深处,因自我牺牲与守护传承而生的那丝奇异变化,也在悄然孕育。
“受损的神位,能否以另一种形式‘重生’?人道的信念,又能否补全、甚至超越既定的神道规则?”凌越眼中五色光华流转,开始以自身五行大道,推演种种可能。
“还有那‘饥馑之影’……概念层面的敌人……或许,需要从概念层面去寻找答案。华胥的‘传承心火’,或许正是关键。”
他隐隐感觉到,一场围绕“生存”、“丰饶”与“传承”的概念之争,将在这场封神大劫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华胥圣城与人族,已不可避免地站在了这场无形战争的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