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从天而降的金色刀剑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道神兵虚影消散于无形,太庙内外,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檀香,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血腥刺杀,而是一场盛大的祭天典礼。
原本喊杀震天的太庙广场,此刻干净得不可思议。
地上没有一滴血,更没有一具残肢断臂。
数百名黑衣刺客,依旧保持着冲杀、劈砍、突刺的姿态,僵立在原地,如同瞬间被石化的雕像。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狰狞与疯狂。
微风拂过,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像”,竟于同一时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漫天齑粉,随风而逝,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神圣,而又诡异。
这超越了凡人理解的一幕,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一声带着哭腔,充满了无限恐惧与狂热的尖叫,划破了沉寂!
“神……神罚!这是天降神罚啊!”
国子监那位年过七旬的祭酒,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个还保持着“舍身冲锋”姿态的白衣青年,磕头如捣蒜,老泪纵横!
他这一跪,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所有文武百官,在经历了最初的惊骇之后,也全都如梦方醒!
他们看向李道安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敬畏,不再是崇拜。
那是凡人在仰望真神时,最原始的恐惧!
“噗通!”“噗通!”
以魏征为首,所有清流派官员,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他们一个个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地颤抖着,对着那个在他们眼中早已非人的存在,五体投地!
“圣人……不!神明显灵!神明显灵啊!”
“我等凡夫俗子,竟有幸亲眼见证神迹降临!死而无憾!死而无憾了啊!”
就连那些幸免于难的皇室宗亲,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皇家颜面,一个个腿软脚软地瘫跪在地,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着神明的宽恕。
龙椅之侧,夏允文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那双年轻的眼眸里,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狂喜!
懂了!朕全都懂了!
李爱卿,他根本就不是被绊倒了!他更不是在胡言乱语!
他早就看穿了所有刺客的埋伏!他之所以在最后一刻才出手,就是为了让这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是在用这种最震撼的方式,来为自己,为大夏,清理门户啊!
何为神?言出法随,一言灭千军,此为神!
想到这里,夏允文只觉得一股“天下尽在我手”的豪情,在胸中轰然爆发!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底下那些早已被吓傻了的官员。
“霍去病!”
夏允文的声音,冰冷,充满了帝王威严!
“末将在!”霍去病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封锁全场!将所有逆党,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朕拿下!”夏允文的眼中,杀机爆闪,“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个,不留!”
“遵旨!”
一声令下,三千御林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涌入!
他们手中的佩刀,在阳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原本喜庆的婚礼,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场针对旧势力的血腥大清洗。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严党官员,此刻在如狼似虎的御林军面前,连半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哭喊着,求饶着,被一个个粗暴地拖了出去。
内阁首辅严镜清,在看到神兵天降的那一刻,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血色褪尽。
他穷尽一生所钻研的权谋之术,在这个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揣度的怪物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
两名御林军校尉走到他的面前,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严镜清没有反抗,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最后望了一眼那个站在大殿中央,仿佛早已超脱于世外的白衣身影,最终,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茫然与悔恨的叹息。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李道安,此刻,却像个局外人。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血肉横飞的抓捕场面,看着那一张张对他投来狂热目光的脸。
他没死。
他又没死成。
他连被误杀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股绝望与疲惫,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好累,累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人!”
“义父!”
霍去病、呼延灼、赵铁柱,连同夏清月,小心翼翼地,将他众星捧月般地“请”回了主位。
他们不敢碰他,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惊扰了这位刚刚“显圣”归来的神明。
李道安麻木地坐着,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狂热脸庞,听着耳边那一声声刺耳的“神明”、“圣人”。
他只觉得,心好累。
毁灭吧。
赶紧的。
……
当晚,洛京菜市口,灯火通明,人头滚滚。
数百名与严党勾结,参与此次刺杀的官员及其家眷,被连夜问斩。
鲜血,染红了半个京城。
大夏朝堂的天,在这一夜,彻底变了。
年轻的帝王夏允文,以雷霆手段,肃清朝野,将所有权力,都牢牢地抓回了自己的手中。
而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那位刚刚还在刑场之上“大发神威”的镇北王,李道安,在经历了这荒诞的一天后,终于,被一群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送”进了那间他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踏入的洞房。
大红的喜烛,静静地燃烧着。
那张由千年暖玉打造,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之上,端坐着一位凤冠霞帔的绝代佳人。
李道安站在门口,看着那片刺眼的红色,只觉得讽刺。
红色的喜堂,红色的婚床,还有菜市口那流淌了一夜,至今未干的血。
他缓缓地关上了门。
那扇厚重的朱红大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隔绝了那冲天的血气。
也仿佛,将他,永远地困在了这座名为“人间”的,华丽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