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妄坐在他那间堆满文件、烟味还没散干净的办公室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江雪宁跳楼那个案子的旧卷宗,纸页都发黄了。
这案子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压了好久了。
想到沈清欢,程妄心里就堵得慌。
当初指认沈清欢最凶的那几个混混,前阵子居然也死在了监狱里,一个都没剩下。
这案子,真是越查越让人脊背发凉。
程妄烦躁地抹了把脸,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他这两天没干别的,就死磕这些旧资料,翻来覆去地看,连犄角旮旯里的小字都没放过。
他总觉得当时漏掉了什么,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突然,他翻动纸张的手指停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一份之前没怎么留意的、很不起眼的附件上。那像是某个基层派出所最初做的外围走访记录,字迹潦草,混在一堆材料里毫不起眼。
程妄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点。
他凑近了,几乎是趴在那张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那模糊的字迹。
上面记录着一个当时没被深入调查的线索:
在江雪宁跳楼前大概半小时,有个住在附近小卖部的老板模模糊糊提到,好像看到楼顶有不止一个人影晃动,但离得远,加上当时天快黑了,他也没看太清,后来也没当回事,警察问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就被记下来了。
“不止一个人影?”程妄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
当年调查的重点完全被那几个混混的指认带偏了,几乎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沈清欢身上。
这种模棱两可、无法立刻指向某个具体嫌疑人的外围目击,在急于结案的压力下,很可能就被忽略或者轻飘飘地放过去了。
“不止一个人……” 程妄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如果楼顶当时真有别人,那意味着什么?
江雪宁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那几个混混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沈清欢?
他们后来死在监狱里,是意外,还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再开口?
沈清欢被冤枉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操!”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的烟灰缸都震得跳了一下。
他得立刻去找那个小卖部老板!不管过了多久,不管还有没有希望,这条线必须重新捋一遍!程妄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连外套都顾不上穿,风一样地冲出了办公室。
程妄一脚油门踩到底,那辆老旧的吉普车在午后的街道上咆哮着往前冲。
车窗开着,热风呼呼地灌进来,吹乱了他本就有点乱的头发,但他根本顾不上。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小卖部老板!
当时怎么就没人深究呢?
就因为混混们指证沈清欢指证得太快太“有力”,整个调查方向就彻底歪了?
“操蛋!”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狠狠拍了下方向盘。那几个混混死得也太“巧”了,早不死晚不死。
全在监狱里“意外”挂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他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这潭水,恐怕深多了。
凭着记录上模糊的地址和店名——“老张杂货”,程妄在城西一片老居民区里七拐八绕。
这地方变化不小,很多老房子都拆了或者翻新了。他停下车,一路打听,最后在一个巷子口看到了那块褪色的招牌。
店不大,东西堆得满满当当,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汗衫的老爷子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打盹儿,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放着戏曲。
“大爷,打扰一下。”
程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点,掏出证件。
“我是程妄,想跟您打听点事,关于……前不久,旁边那栋旧楼顶上的事儿。”他没直接提江雪宁的名字,怕刺激到对方或者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老张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程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慢悠悠地坐直了些。“哦,警察同志啊?啥事儿啊,都好久喽。”
程妄蹲下来,尽量和老张平视,拿出那份记录的复印件,指着关键的地方:
“大爷,您看看这个。当年有警察来问过您吧?您说那天傍晚,好像看到那楼顶上……不止一个人?”
老张眯着眼凑近看了看纸,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那栋现在已经重新粉刷过的旧楼顶,像是在努力回忆。
“楼顶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他咂咂嘴,“那天……天快擦黑了,我出来收门口摆的饮料箱,一抬头,模模糊糊的,是好像看见楼顶边上有……嗯,像是有两三个影子在晃悠。”
程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两三个?您能确定吗?大概在什么位置?在干什么?”
“哎哟,这哪说得准啊,”
老张摆摆手,“那么高,天又暗,我老花眼,就看个大概轮廓。好像是在那个角上,”
他指了个方向,“推推搡搡的?还是靠在一起说话?真看不清。当时就觉得有点怪,楼顶平时没人上去啊。后来警察来问,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他们好像也没多问,记下来就走了。”
“那您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比如争吵?”程妄追问。
老张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没有,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就是觉得楼顶有人影,挺奇怪的。后来不就听说有人跳楼了嘛……唉,造孽啊。”
他叹了口气,“警察同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又想起来问?”
“有点情况需要再核实一下。”
程妄含糊地说,心里却翻江倒海。
老张的回忆虽然模糊,但和他看到的记录基本吻合!而且他明确提到了“两三个影子”和“推推搡搡”的感觉!
这太关键了!这几乎直接指向——江雪宁跳楼时,楼顶很可能还有别人!
混混们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沈清欢?他们看到了什么?还是……有人让他们这么说?他们后来的死……
“谢谢您了大爷,这些信息很重要!”程妄站起身,郑重地道谢。他拿出手机,给老张拍了几张照片,又仔细记下了小卖部的具体位置和联系方式。
大爷,今天我问您的事,还有我跟您打听过楼顶的事,麻烦您谁都别说,就当没发生过,对您自己也好。”程妄语气严肃地叮嘱道。
离开老张杂货铺,程妄没有立刻上车。
他站在巷口,抬头死死盯着那栋旧楼的楼顶。夕阳的余晖给楼顶边缘镀上了一层刺眼的金色。
当时那个傍晚,就在那个位置,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