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广场位于杂役区与正式外门弟子区域的交界处，以青石板铺就，颇为宽阔。平日里是外门弟子演练武技、切磋交流之所，每月初则会成为“讲法堂”的所在地。
当凌霄来到广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人，清一色的灰色外门弟子服饰，人头攒动，颇为热闹。杂役弟子是没资格来此听讲的，他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身上这套捡来的、原主省吃俭用换来的灰色弟子服，虽然陈旧，却也勉强算是身份凭证。
弟子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话题多是关于修炼难题、宗门任务，或是对今日讲法执事的猜测。凌霄寻了一处靠近边缘、不易被注意的角落，静静站立，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
这些外门弟子，修为大多在引气入体中期到凝真境初期之间，气息驳杂不均，显然修炼的功法品阶不高，且资源有限。像他这样站在边缘、气息不显的弟子也有不少，多是些资质平庸、缺乏背景之辈。
他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一个引气后期（他刻意收敛，表现出的仍是引气中期的波动）的边缘弟子，实在太过普通。
然而，凌霄却在暗中观察着一切。从众人的气息、谈吐、神态，初步评估着这个世界的修炼水平和他所处的位置。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威压从广场前方传来，交谈声瞬间平息下来。所有弟子皆肃然起身，目光望向前方临时搭建的木台。
一名身穿淡青色执事服饰、面容肃穆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上木台。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凡是被他目光扫过的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是传法阁的刘执事！”有弟子低声惊呼，“听说他修为已至凝真境后期，对《基础炼气诀》的理解极为精深！”
刘执事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今日讲法，依旧是《基础炼气诀》第三层到第四层的关窍与运转心得。能领悟多少，看尔等造化。”
《基础炼气诀》是青云宗外门弟子普遍修炼的功法，比《引气诀》高级不少，共分七层，修炼到第四层便可尝试突破凝真境。
刘执事显然对此功法钻研极深，开口便直指核心，从灵气引入的速度控制，到经脉运转的细微调整，再到丹田凝聚真气的诀窍，讲解得深入浅出，条理清晰。
台下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甚至有人当场就尝试按照新的理解运转功法，身上气息微微波动。
凌霄也听得极为认真。虽然这功法不适合他，但刘执事讲解的许多基础原理、能量运转的普遍规律、以及突破小瓶颈时的心得体会，对他而言都是宝贵的知识补充，极大地丰富了他对这个世界修炼体系的认知。
他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基础却重要的“常识”。
“……故而，灵气入体，非是越快越好，须讲求一个‘润’字，如春雨润物，细无声方是上乘。强行冲撞，只会损伤经脉，事倍功半……”刘执事侃侃而谈。
大部分弟子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然而，角落里的凌霄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润物细无声？”他心中暗自摇头，“效率太低。若经脉足够坚韧，为何不能引导更庞大的灵气进行冲刷？以力破巧，强行拓宽，虽然痛苦，但见效更快。所谓损伤，无非是恢复速度跟不上破坏速度罢了。若有足够资源修复，此法远胜温吞水般的滋养。”
这是他基于末世能量强化理论和自身混沌之气修复能力得出的结论，与这个世界主流的“温和”修炼理念截然不同。
他并未出声反驳，只是将这个想法记下，继续聆听。
很快，刘执事讲解完毕，环视众人：“可有疑问？”
台下顿时有十几名弟子举手提问，问题多集中在自身修炼遇到的具体阻碍上。刘执事一一解答，耐心十足。
待这些问题解答完毕，刘执事又道：“大道万千，法无定法。方才所讲，乃普适之道，然修炼一途，亦需尔等自行思索印证。可还有其他疑惑？即便是与功法无关的基础之问，亦可提出。”
这时，凌霄目光微闪，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执事，弟子有一问。”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见是一个站在边缘、气息普通的弟子，大多不以为意。
刘执事看向他，点点头：“讲。”
“若有一物，可吞噬诸般异种能量，无论灵气、药力、甚至金石之气、草木精华，乃至……丹毒怨念，皆可化为一种更高层次的精纯能量反哺己身。然此能量霸道，排斥寻常灵气，无法循常规功法路线运转。请问执事，此种情形，当如何引导修炼？是强行压服，另辟蹊径，还是需寻特定功法契合？”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弟子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凌霄。
吞噬各种能量？还包括丹毒怨念？化为更高层次能量？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世间哪有如此逆天之物？这小子是修炼修坏了脑子，来这里胡言乱语了吧？
不少人已经发出嗤嗤的嘲笑声。
“这家伙是谁啊？问的什么鬼问题？”
“怕是妄想症发作了吧？”
“还更高层次能量，他怎么不说自己是仙人转世？”
刘执事也是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他认为这弟子是在故意捣乱，或者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野史传记入了魔。
“荒谬！”刘执事呵斥道，“修炼之道，需脚踏实地！岂可好高骛远，沉溺于此等不切实际之妄想？灵气乃修炼之基，纯净为上！吞噬驳杂能量，无异于饮鸩止渴，自毁道途！至于你所言之物，闻所未闻，恐怕只存在于邪魔外道的臆想之中！此问无需再提，你当静心凝神，好生修炼《基础炼气诀》，莫要误入歧途！”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完全否定了凌霄的假设。
凌霄面色平静，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本就不是真要从刘执事这里得到答案，而是借此机会，印证自己的想法，并观察反应。看来，混沌空间的存在，确实超出了这个世界普通修士的认知范畴。
他正要退回原位，却忽然感到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并非嘲讽或轻蔑，而是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
凌霄顺着感觉望去，只见在广场另一侧，靠近木台的位置，一名身穿皎月白色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正微微侧头看着他。
少女容貌清丽，气质清冷，宛如空谷幽兰，在灰扑扑的外门弟子中显得鹤立鸡群。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宗主之女——柳清瑶。
她显然早已到来，只是之前隐在人群前方，凌霄未曾注意到。
此刻，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思索。她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觉得凌霄的问题荒谬，反而似乎从这个“异想天开”的问题中，捕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
凌霄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退回角落，重新将自己隐没于人群之中，彷佛刚才那个提出“荒谬”问题的人不是他。
柳清瑶看着他那迅速隐去的、平静无波的侧脸，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是她看错了吗？那个在任务中手段狠厉、眼神冰冷的杂役弟子（她并不知道凌霄已“晋升”外门），如今竟然出现在讲法堂，还提出了这样一个……古怪却又隐隐触及某种“本源”的问题？
吞噬、转化、更高层次能量……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她不由得想起某些古老的宗门典籍中记载的、关于一些特殊体质或逆天功法的只言词组。
难道他……
柳清瑶摇了摇头，将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开。或许只是巧合吧。一个下品灵根的弟子，怎么可能拥有那种传说中的东西？
讲法堂继续进行，但这个小插曲，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少数人心中荡起了细微的涟漪。
刘执事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继续解答其他问题。
而凌霄，则在角落里，默默消化着今日所得，并将刘执事对各种问题的解答与自己的情况一一印证，不断完善着对自身道路的构想。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的认可或答案。
而是足够的“数据”，来铺就他自己的——混沌之道！
讲法结束，众人散去。
凌霄低调地随着人流离开，没有再看柳清瑶一眼。
而柳清瑶，在离开广场时，却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消失在人群边缘的、略显孤寂的背影，眼中思索之色更浓。
这个凌霄，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