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灰色的潮汐 (the Grey tide)
地点： 火星大气层 -＞ 希腊平原（hellas planitia）废墟带 时间： 气动捕获切入后 5分钟
“警报！隔热瓦烧蚀率 85%！船体结构正在软化！”
铁臂的吼声在剧烈的震动中显得支离破碎。 “小猎犬号”此刻正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刺入火星稀薄却致命的大气层。 窗外不是红色的，而是白炽色的。那是空气在超高音速摩擦下产生的等离子体护套。
“保持姿态角！” 亚瑟死死抓住操纵杆，他的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指节发白。 “不能拉得太急，否则我们会像鸡蛋一样在大气层上撞碎；也不能太缓，否则我们会因为减速不足而撞向地面！”
这是一次在刀尖上的刹车。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飞船终于穿透了最稠密的大气层。 速度降到了 2马赫。 等离子火焰褪去，露出了这颗星球真容的一角。
那是一片令人绝望的铁锈红。 一望无际的戈壁、巨大的陨石坑、以及远处那座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奥林帕斯山。 但在那红色的背景板上，有一块巨大的银灰色斑块，正在像水银一样在大地上流动。
“那是什么？湖泊？”苏珊解开安全带，趴在舷窗上，忍着强烈的眩晕感问道。
“火星上没有液态水。” 亚瑟调整了一下雷达的频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那是……城市。” “或者说，曾经是城市的东西。”
嘭！ 飞船底部的反推火箭点火，激起漫天红尘。 “小猎犬号”重重地砸在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岩石高地上。起落架发出一声悲鸣，断了一根，船身歪斜着停了下来。
“安全着陆。” 亚瑟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仪表盘。 “空气成分：95%二氧化碳。气压：0.6%地球标准大气压。温度：零下60度。” “穿上防护服。我们在地狱的门口了。”
……
三人穿上笨重的舱外宇航服（那是用潜水服魔改的），打开了气密舱门。
呼—— 火星的风声很尖锐，带着细沙打在头盔面罩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看那边。” 铁臂抬起机械臂，指着山脚下的那片盆地。
刚才在天上看到的“银灰色湖泊”，此刻就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片覆盖了数公里的银色沙海。 但这沙子是活的。 它们在翻涌、堆叠，时而形成高塔，时而变成巨浪。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粒沙子都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那是纳米虫群（Nanite Swarm）。” 亚瑟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石头滚落在银色沙海的边缘。 瞬间，周围的银沙像是有意识一样涌了上来，包裹住了石头。 仅仅几秒钟。 银沙退去，石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多出来的、同样体积的一小堆银沙。
“它们在……吃石头？”苏珊感到头皮发麻。
“它们在复制。” 亚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对技术的敬畏和恐惧。 “这是**‘冯·诺依曼探针’的失控版本。” “这些纳米机器人被设计出来的初衷，可能是为了改造火星环境，分解岩石，提取金属元素。” “但它们的底层逻辑里，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指令——【停止】**。”
“它们会分解遇到的一切物质，将其重组为更多的纳米机器人。” “这就叫**‘灰蛊’（Grey Goo）**。”
就在这时。 嗡———— 那片银色的沙海突然停止了流动。 紧接着，无数粒微小的沙子同时转向了高地上的“小猎犬号”。
它们感应到了。 这里有这颗死寂星球上从未有过的东西——高纯度的金属（飞船外壳）和新鲜的有机物（人类）。
“跑！！” 亚瑟猛地转身。
但已经晚了。 轰隆隆—— 银色的潮汐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高达数十米的巨浪，违背重力地向高地冲来。 它们不需要腿。它们依靠彼此之间的电磁吸附力，像流体一样高速运动。
“开火！” 铁臂举起高斯步枪，对着沙潮疯狂射击。 噗！噗！噗！ 陶瓷弹丸打进沙海，就像泥牛入海，连个浪花都没激起。 那些被击碎的纳米虫瞬间被周围的同伴“吃掉”，然后重新组装成新的个体。
“物理攻击无效！”铁臂大吼，“火攻呢？”
“没用的！它们是硅基和金属基的混合体，熔点超过2000度！” 亚瑟看着那逼近的银色死神，大脑飞速运转。
“它们不是生物。” “它们是机器。” “既然是机器，它们之间就必须有通讯。”
亚瑟一把扯下头盔上的外接天线，将其插入了便携式终端机。 “薛定谔！帮我找频率！”
一直躲在宇航服背包里的黑猫探出了脑袋。 在它的量子视野里，那片银色的沙海不仅仅是物质，更是一张巨大的、闪烁着蓝色数据流的网络。
“喵！”（2.4 Ghz！）
“微波频段！” 亚瑟手指如飞，在终端机上编写着代码。 “它们是一个分布式计算网络。” “每一个纳米虫都是一个逻辑门（Logic Gate）。”
“只要我能向这个网络注入一个**‘逻辑悖论’**……”
银色的浪潮已经冲到了飞船脚下。 无数只微小的金属螯肢开始啃噬飞船的起落架。 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
“快点！大师！我的腿要被吃掉了！”铁臂看着爬上自己腿甲的银沙，拼命跺脚。
“好了！” 亚瑟猛地按下了回车键。 并将终端机的发射功率开到了最大。
【发送数据包：paradox_Virus.exe】 【内容：这句话是假的。】
这是一句经典的**“说谎者悖论”。 对于人类来说，这只是个脑筋急转弯。 但对于依靠纯粹逻辑运行的计算机网络来说，这是一个无法解析的死循环**。
嗡——————！！！
冲在最前面的纳米虫浪潮突然僵住了。 它们内部的逻辑电路开始疯狂运算： 如果这句话是假的，那它就是真的。 如果它是真的，那它就是假的。 true = False? Error... Error...
滋滋滋！ 无数道细微的电火花在沙海中亮起。 那不是静电。 那是数亿个纳米cpU在逻辑崩溃时产生的过热烧毁。
原本气势汹汹的银色巨浪，在距离亚瑟只有两米的地方，突然崩塌了。 它们失去了统合意识，变回了一堆普通的、毫无生气的金属粉末。 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散落在地上。
“呼……呼……” 苏珊瘫坐在地上，看着脚边那堆死去的“沙子”，心脏狂跳。 “我们……杀死了大海？”
“不。” 亚瑟看着远处那片依然在翻涌的、无边无际的银色沙海。 他刚才烧毁的，只是这一小波“先锋队”。 对于整个火星的纳米生态来说，这甚至算不上轻伤。
“我们只是赢得了一次喘息的机会。” 亚瑟收起终端机，看着远方那座闪烁着蓝光的奥林帕斯山。
“这些虫子只是守卫。” “在这片灰色的沙漠深处，一定有一个**‘母巢’（central core）**在控制着它们。” “也就是当年的殖民者留下的……主控AI。”
亚瑟抓起一把“死掉”的纳米沙，放进样本袋。
“走吧。” “我们要横穿这片沙漠。” “去跟那个把这颗星球变成地狱的AI……好好谈谈。”
【第四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