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是在一阵浓郁的药香与温和的灵力包裹中恢复意识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并非躺在甲柒号院的硬板床上,而是身处一间布置雅致、灵气氤氲的静室之中。身下是暖玉铺就的云床,身上盖着轻若无物的雪蚕丝被。空气中弥漫的,是比凝碧丹更加精纯浩瀚的安神定魂之气。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枫偏头,看到云芷长老正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手中捻着一枚玉简,目光落在他身上。
“云芷长老……”林枫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按住。
“不必多礼,你心神损耗过度,肉身亦有暗伤,需好生静养。”云芷长老放下玉简,走到床边,伸出纤指轻轻搭在林枫腕脉之上。
一股清凉温润的灵力探入,细致地检查着他的状况。片刻后,云芷长老眉宇间掠过一丝讶异:“星辰之力淬体……经脉虽受损,却意外地被拓宽加固,隐有星辉残留……神魂虽枯竭,但核心处那点‘灵光’却异常稳固,甚至……更胜往昔。”
她收回手,看着林枫,眼神复杂:“你可知,你已昏迷了三日?”
三日?林枫心中一凛。他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那日丹霞峰之战,你以雷霆手段连斩三名筑基魔修,其中更有一名后期,可谓力挽狂澜于既倒,极大振奋了我方士气。”云芷长老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铁刑师兄赶到时,东侧缺口已被重新封堵,残余魔孽也被清剿。此战,你当居首功。”
林枫沉默。他知道,若非那位金丹长老及时赶到,自己恐怕已凶多吉少。那最后一眼看到的冰冷眸子,更是让他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功劳与否,弟子并不在意。”林枫缓缓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只是……长老,那日最后,您可曾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云芷长老眸光微凝:“你指的是?”
“一双……眼睛。”林枫斟酌着用词,“仿佛来自极高极远之处,冰冷,漠然……像是在审视。”
静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云芷长老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云雾缭绕的山景,半晌才道:“你能察觉到,证明你的灵觉远超常人。此事,掌门师兄与几位太上长老也已有所感应。”
她转过身,神色肃然:“那并非此界修士的目光。其气息……缥缈高远,带着一丝……天道法则的韵味。据太上长老推测,可能与你引动星辰本源,尤其是最后那蕴含一丝‘破灭’真意的一指有关。你……触动了一些冥冥中的规则,引起了‘上面’的注意。”
“上面?”林枫瞳孔微缩。
“或许是上界巡天使,或许是某种规则的显化,亦或是……其他不可知的存在。”云芷长老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福祸难料。但既然已被注视,日后行事,更需谨小慎微。在你拥有足够实力之前,某些力量,不可再轻易动用。”
林枫心中凛然。果然!那并非错觉!自己那强行模拟周天星辰大阵一丝破灭真意的一指,竟引来了如此恐怖存在的目光!
“弟子明白了。”他沉声道。力量,终究需要匹配的境界才能驾驭。否则,便是取祸之道。
“你且安心在此休养。此地乃我丹霞峰秘阁,灵气与药力皆可助你恢复。”云芷长老取出一只玉瓶,“这是‘九转还魂丹’,于修复神魂暗伤有奇效。待你恢复,宗门自有封赏。”
九转还魂丹!五品灵丹!其价值,甚至超过之前的万年养魂玉!
林枫没有推辞,接过玉瓶:“多谢长老。”
云芷长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静室内恢复了安静。
林枫握着冰凉的玉瓶,却没有立刻服用。他内视己身,情况比云芷长老说的还要糟糕一些。经脉虽然被星辰之力强行拓宽,但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那缕星辰溪流也近乎干涸。识海中的阵心虽然核心稳固,但光芒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传来阵阵隐痛。
最后那一指,透支太大。
“看来,必须沉寂一段时间了。”林枫暗道。正好借此机会,彻底消化星辰殿与连番大战的收获,稳固境界,修复暗伤。
他服下九转还魂丹,一股远比凝碧丹更加磅礴温和的药力化开,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干涸的识海与阵心。同时,他运转无名观想图,引导着静室内浓郁的灵气与药力,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悄然流逝。
就在林枫于丹霞峰秘阁静养的这几日,玄元宗内外,因他而起的波澜,却并未平息。
宗门内部,关于他以无灵根之躯,瞬发阵法、引动星辰、力斩筑基后期魔修的事迹,已传得沸沸扬扬,版本愈发神乎其神。钦佩、敬畏、嫉妒、拉拢、猜忌……种种情绪交织。
阵阁之内,气氛更是微妙。司徒允听闻消息后,直接闭了死关,据说道心已生裂痕。以天衍真人为首的保守派,对林枫的忌惮与探究之心更重,但碍于掌门定下的“怀柔”基调与林枫立下的大功,暂时按捺不动。而以苏雨薇为代表的一些年轻弟子,则对林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敬佩。
执法殿加大了宗门周边的巡查力度,铁刑真人亲自坐镇,肃清了不少潜伏的探子,暂时遏制了外部的窥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林枫所展现出的价值与潜力,足以让任何势力心动。
而关于那日最后出现的“天外目光”,则被宗门高层严格封锁,仅有少数核心长老知晓,但也足以让他们对林枫的态度,变得更加复杂。
七日之后,林枫伤势恢复了七成,阵心裂纹愈合,光芒复现,甚至因祸得福,在九转还魂丹的滋养下,变得更加凝练了一分。经脉的裂痕也已基本修复,那缕星辰溪流重新开始缓缓流淌,虽未壮大,却更加精纯。
他出关了。
云芷长老并未多留他,只是再次告诫他近期需低调行事,并将宗门赏赐交予他——大量的灵石、珍稀阵材、以及……一枚可以进入传功阁核心区域、查阅非核心禁忌典籍的令牌。
林枫回到乙字区甲柒号院。
小院依旧,只是外墙有些破损,禁制需要重新布置。他启动玄龟敛息佩,遮掩了自身因星辰淬体而产生的那丝独特气息,开始像个普通外门弟子一样,修复院落,接取一些简单的宗门任务,往返于住处与传功阁之间。
他不再轻易展露阵道修为,与人交往也保持着距离。大部分时间,他都沉浸在传功阁核心区域的典籍海洋中,系统性地补全自己的阵法知识体系,尤其是关于上古阵法、星辰之道、以及神魂修炼的记载。
同时,他也在不断反思、总结那日战斗的得失。
“碎星指威力虽大,但消耗恐怖,且容易引来不可测的存在,不可作为常规手段。”
“星辉护身障防御尚可,但面对持续猛攻或更高阶的攻击,依旧不足。”
“空冥石封存阵意是张好牌,但制作不易,数量有限,需作为杀手锏。”
“最重要的,还是提升阵心境界与对星辰之力的掌控。若能自如引动更多星辰之力,许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他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他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始终在暗中注视着他。
这一夜,月明星稀。
林枫在院中清心竹下盘坐,并未修炼,只是仰望着星空。
识海阵心微微旋转,与漫天星辰隐隐共鸣。自从炼化星辰本源,经历星辉淬体后,他对于星空的感应变得无比清晰。那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风景,而是一片可以汲取力量、印证大道的海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北极星方向,以及其周围那一片更加深邃、神秘的星域。脑海中,那幅“周天星辰大阵”的残图缓缓浮现,与真实的星空相互印证。
忽然,他心有所感,阵心微微一颤。
仿佛间,他再次感觉到了那道冰冷、漠然的目光,自无尽遥远的星海深处投来,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虽然依旧无法捕捉其具体来源,但林枫能感觉到,那目光中,少了一丝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
如同高踞九天的神只,偶然瞥见了一只较为特别的蝼蚁。
林枫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但旋即,一股不屈的傲气自心底涌起。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夜幕,毫不避让地迎向那冥冥中的注视。
蝼蚁又如何?
既已踏上此路,便无回头之理。
纵是天道审视,亦不能阻我阵道之心!
他闭上双眼,阵心光芒内敛,全力推演起周天星辰大阵。
星空无言,少年道心愈坚。
暗流汹涌,星眸注视之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三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