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心里的疑虑更深了。她站起身：“感谢张厂长的配合，如果之后还有需要，我们可能还会再来打扰。”
“没问题，警方办案嘛，应该的。”张卫国热情地送他们出门，直到看着警车离开，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离开建材公司后，年轻警员忍不住问道：“苏队，你觉得张卫国可疑吗？他老婆和儿子都作证了，他那天晚上确实在家。”
“不好说。”苏瑶皱着眉，“他的回答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刻意。而且在提到和周敏吵架以及15号晚上行踪的时候，他的反应有些不正常，眼神闪躲，还有那个手部的疤痕，他的解释也有些牵强。”
“那他老婆和儿子的证词……”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被他误导了。”苏瑶说，“比如，他可能提前跟家人串好了供，或者那天晚上他确实在家，但只是部分时间在家，中间有没有出去过，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李明的电话：“李明，查一下张卫国2017年10月15日前后的通话记录和行车轨迹，还有他妻子李娟的银行账户，看看有没有异常的资金往来。另外，再查一下张卫国右手的疤痕，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医疗记录。”
“收到，苏队。”
与此同时，叶子正在法医中心对骸骨进行进一步的细致检查。他把之前提取的白色结晶样本送到了理化实验室，让技术员进行精确的成分分析，同时，他自己则专注于研究那根有陈旧性骨裂的无名指。
“这道骨裂的愈合程度很不均匀。”叶子用探针轻轻触碰着骨裂部位，“说明受伤后，死者可能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治疗，一直在从事体力劳动，导致骨折愈合不良。”
他推测：“周敏作为仓库管理员，日常工作虽然需要搬运货物，但强度应该不算太大。如果她的手指骨折了，按理说应该会请假休息，或者调整工作岗位。但从骨裂的愈合情况来看，她似乎并没有停止工作，这有点反常。”
叶子又仔细检查了骸骨的其他部位，发现除了颅骨的钝器伤和无名指的骨裂外，其他骨骼都没有明显的损伤，也没有发现长期营养不良或疾病的痕迹。“死者生前的身体状况总体良好，除了这道手指的骨折，没有其他异常。”
这时，理化实验室的技术员送来了检测报告：“叶法医，样本的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确实是高浓度的漂白粉，而且里面还含有少量的纯碱和磷酸三钠，这些都是纺织厂常用的洗涤剂成分，和江城纺织厂当年使用的化学品配方一致。”
“也就是说，周敏指骨上的漂白粉残留，确实是在纺织厂工作时留下的？”叶子问道。
“大概率是这样。”技术员点点头，“而且残留浓度很高，说明她经常直接用手接触这些化学品，没有做好防护措施。”
叶子若有所思：“如果只是正常的工作接触，残留浓度会不会这么高？或者说，她失踪前一段时间，是不是接触过大量的漂白粉，比如……在处理什么东西？”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拿起电话打给苏瑶：“苏队，你在走访老员工的时候，问问他们周敏失踪前，有没有见过她处理大量的漂白粉，或者在仓库里做过什么异常的事情。另外，再问问张卫国的右手，当年有没有受过伤，或者有没有人见过他使用铁锤之类的工具。”
“好，我记下了。”苏瑶那边正好刚联系上一位当年纺织厂的老员工，“我现在就去核实。”
苏瑶见到的第一位老员工是当年纺织厂的工会主席老王，今年已经65岁了，退休后在家带孙子。听说周敏的骸骨被找到了，老王显得很震惊：“周敏？她当年失踪后，我们都以为她是跟人跑了，没想到竟然……”
老王叹了口气：“周敏这孩子，命苦啊。她丈夫是个赌鬼，天天不务正业，还经常打她。周敏在厂里上班很努力，就是性格太内向了，受了委屈也不说。”
“她和厂长张卫国的关系怎么样？”苏瑶问道。
“关系一般吧，就是普通的上下级。”老王回忆道，“不过当年确实因为漂白粉库存的事吵过一架，我还去劝过。周敏说少了五桶漂白粉，张卫国说账本没问题，让她再查查。周敏当时很坚持，说肯定是有人拿了，还说要去举报。”
“举报？举报谁？”
“不知道，她没说具体是谁，只说有人利用仓库的化学品谋私利。”老王摇摇头，“我当时还劝她，没有证据别乱说话，免得惹祸上身。现在想想，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那你知道周敏的手指骨折过吗？”
“知道！”老王立刻点头，“大概是她失踪前一个月，她的右手无名指骨折了，包着纱布来上班的。我们问她怎么弄的，她说是搬东西不小心摔的。但我后来听仓库的同事说，好像是被她丈夫打的，因为赌输了钱，跟她要钱她不给，就动手打了她。”
这个信息让苏瑶眼前一亮：“她丈夫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叫赵大海，当年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老王说，“周敏失踪后，赵大海还来厂里闹过几次，要厂里赔钱，说厂里没看好他老婆。后来听说欠了一屁股赌债，跑路了，这几年都没消息。”
“那你见过张卫国的右手受伤吗？比如有疤痕之类的。”
老王仔细想了想：“疤痕？好像没有。不过当年张卫国经常去维修车间帮忙，有时候会摆弄一些工具，会不会是那时候弄伤的？我记不太清了。”
“周敏失踪前，你有没有见过她处理大量的漂白粉？”
“大量漂白粉？”老王皱起眉头，“没有吧，仓库里的漂白粉都是按规定领用的，每次领用都要登记。不过周敏失踪前几天，我路过仓库，好像看到她在仓库里忙着什么，门关着，里面有股很重的漂白粉味道。”
苏瑶又问了几个问题，感谢老王的配合后，立刻起身前往下一位老员工的家。这位老员工是当年和周敏一起管理仓库的同事，名叫刘芳，现在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
见到苏瑶，刘芳显得有些紧张：“周敏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太多。”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当年的情况。”苏瑶温和地说，“你和周敏一起管理仓库，应该对她的工作情况很了解吧？当年的漂白粉库存，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刘芳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觉得是有问题的。周敏盘点的时候很仔细，从来不会出错。而且那段时间，张厂长经常让我们多报一些化学品的损耗，我觉得不太正常，但不敢多问。”
“张厂长让你们多报损耗？”苏瑶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为什么？”
“不知道，他只说厂里效益不好，能省则省。”刘芳低下头，“而且我发现，有时候仓库里的化学品会莫名奇妙地少一些，但账本上都写着是损耗或者过期处理了。周敏就是因为这个跟张厂长吵起来的，她说不能这么做，这是弄虚作假。”
“周敏失踪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比如发现了什么秘密？”
刘芳想了想：“她说过，她觉得张厂长用仓库的化学品做其他生意，还说要去查清楚。我劝她别多管闲事，张厂长在厂里势力很大，得罪他没好果子吃。但周敏不听，说做人要讲良心。”
“那你见过张卫国使用铁锤吗？或者他的右手有没有受过伤？”
“铁锤？张厂长偶尔会去维修车间帮忙，应该会用。”刘芳说，“他的右手……我记得当年好像确实受过伤，具体怎么伤的忘了，只记得他那段时间用左手写字，说右手不方便。”
这个信息和之前张卫国的说法完全不符！苏瑶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你确定他是用左手写字？大概是什么时候？”
“就在周敏失踪前一段时间！”刘芳肯定地说，“我当时还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不用右手，他说搬东西不小心伤了。但我看他的手不像是什么严重的伤，而且没过多久就好了。”
离开刘芳家，苏瑶立刻给叶子打电话：“叶哥，有重大发现！当年张卫国在周敏失踪前，右手确实受过伤，而且那段时间一直用左手写字，这和你之前判断的凶手是左利手完全吻合！”
叶子在电话那头也很兴奋：“太好了！这就进一步加大了张卫国的嫌疑。另外，我这边还有个发现，周敏无名指的骨裂，很可能是被她丈夫赵大海打的，而不是意外摔伤。赵大海这个人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也需要查清楚。”
“我已经让李明查赵大海的下落了。”苏瑶说，“另外，刘芳说张卫国那段时间经常让他们多报化学品损耗，还可能用仓库的化学品做其他生意，周敏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和张卫国产生了矛盾。我怀疑，周敏的死，很可能和她发现了张卫国的秘密有关。”
“有这个可能。”叶子赞同道，“张卫国用化学品做其他生意，很可能是违法的，周敏要举报他，他为了自保，就痛下杀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卫国杀了人，而且他有不在场证明。”
“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可能是假的。”苏瑶说，“我已经让李明查他的行车轨迹和通话记录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技术队在拆迁工地的水泥柱碎片里，发现了一些疑似指纹的痕迹，正在进行提取和比对，希望能有收获。”
挂了电话，苏瑶看着窗外的车流，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证据，让凶手绳之以法，还死者一个公道。
第三章：维修部的左撇子
李明的调查进展很快。当天下午，他就给苏瑶发来消息：“苏队，查到了！2017年10月15日晚上，张卫国的车在晚上8点到10点之间，有过一段行车记录，从他家小区开到了旧纺织厂附近，然后又开了回来。他老婆说他整晚都在家，明显是在撒谎！”
“太好了！”苏瑶精神一振，“行车轨迹有没有具体的路线？有没有拍到他在纺织厂附近停留？”
“有，他的车在晚上8点20分左右到达旧纺织厂门口，停留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在9点30分左右离开，返回小区。”李明说，“另外，他的通话记录显示，当天晚上8点10分，他给一个叫王强的人打过电话，通话时长约5分钟。这个王强，就是当年纺织厂维修部的负责人，2017年之后就辞职了，现在在邻市的一家汽修厂打工。”
“王强？”苏瑶立刻想起了之前在纺织厂的旧档案里见过这个名字，“他和张卫国是什么关系？”
“查了一下，他们是表兄弟关系！”李明说，“而且这个王强，是个左撇子！”
这个消息让苏瑶激动不已：“左撇子？这就对了！叶哥之前判断凶手是左利手，王强是左撇子，又和张卫国是表兄弟，还有通话记录，他的嫌疑非常大！”
“我已经联系上邻市的警方，让他们帮忙控制王强，我们现在就过去提人？”
“立刻出发！”苏瑶当机立断，“带上证据，一定要让他开口！”
当天晚上，苏瑶和李明带着两名警员，驱车赶往邻市。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在邻市警方的配合下，找到了正在汽修厂加班的王强。
王强今年48岁，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左手的肌肉比右手发达，一看就是长期使用左手的人。见到警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明显有些慌乱。
“王强，我们是江城市公安局的，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苏瑶出示了警官证。
王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强装镇定地说：“警察同志，我没犯什么事啊，你们找我干什么？”
“2017年10月15日晚上，你在哪里？”苏瑶直接问道。
王强的眼神更加慌乱了：“2017年？那么久的事情，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苏瑶拿出张卫国的通话记录，“当天晚上8点10分，张卫国给你打过电话，你敢说你记不清了？”
王强看着通话记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还查到，当天晚上8点到10点之间，张卫国的车开到了旧纺织厂附近，停留了一个小时。而你，作为当年纺织厂维修部的负责人，对厂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尤其是仓库的承重水泥柱，是不是你帮忙浇筑的？”
王强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苏瑶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周敏的骸骨被发现了，就在旧纺织厂的水泥柱里。她是被人用铁锤打死的，凶手是左利手，而你，正好是左撇子！你和张卫国是表兄弟，他给你打电话，你当晚又没有不在场证明，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王强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
苏瑶见状，放缓了语气：“王强，我们知道，这件事很可能不是你主谋，你只是被张卫国利用了。现在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如果你一直顽抗到底，最后只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沉默了许久，王强突然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是张卫国……都是他逼我的！”
在审讯室里，王强终于交代了当年的罪行。
“我和张卫国是表兄弟，当年他是纺织厂的厂长，我是维修部的负责人，平时他很照顾我。”王强抹了把眼泪，“2017年10月，周敏发现张卫国用仓库的漂白粉和其他化学品偷偷制造假农药，然后卖给乡下的农民，赚黑心钱。周敏说要去举报他，张卫国害怕事情败露，就找到我，让我帮忙拦住周敏。”
“10月15日晚上，张卫国给我打电话，说周敏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今晚要去厂里拿证据，让我在维修车间等着，帮他劝劝周敏。我当时不想去，但张卫国说如果我不帮忙，他就把我以前挪用厂里维修资金的事情抖出来，我没办法，只能去了。”
“晚上8点多，周敏果然来了厂里，她去仓库拿了一个账本，准备去举报。我在维修车间拦住了她，跟她求情，让她别举报张卫国，说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周敏不听，说张卫国赚黑心钱，坑害农民，必须受到惩罚。”
“我们吵了起来，周敏情绪很激动，转身就要走。我当时急了，害怕张卫国报复我，就顺手拿起旁边的铁锤，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转身的时候没站稳，摔倒了，我手里的铁锤也不小心砸到了她的头上。”王强的声音充满了悔恨，“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张卫国来了，他看到周敏倒在地上，已经没气了，就让我和他一起把尸体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