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粘稠而缓慢地流淌。
医疗室内,只有仪器规律却冰冷的滴答声,以及单鹏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他几乎不敢眨眼,目光死死锁在医疗舱内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上,仿佛只要稍一错神,那缕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就会悄然熄灭。
沈小芸又一次为单琳擦拭了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她看着监测屏幕上那条几乎拉成直线的心率,眼圈再次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这样无望却又不能放弃的重复动作。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侵蚀着房间里每一个人的心。连负责的医疗官都暗自摇头,只是出于职责,仍在维持着那些昂贵的生命支持系统。
单鹏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被掏空,更是精神上的巨大耗竭。连续的重创、能力的反噬、对妹妹安危的极致担忧,几乎将他的意志压垮。他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视野开始模糊、摇晃。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与绝望的黑暗边缘时——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
像是最寒冷的冬夜里,从厚重云层缝隙中偶然漏下的一缕微弱阳光,轻轻洒在他的手背上。
单鹏猛地一个激灵,瞬间驱散了所有睡意和恍惚,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扑到医疗舱边!
是错觉吗?
他死死盯着单琳放在身侧的手。刚才,他似乎感觉到……妹妹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琳琳?”他的声音干涩得破裂,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沈小芸和医疗官也被他突兀的动作惊动,立刻围了过来。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奇迹发生了。
单琳那如同蝶翼般脆弱、久久未曾颤动的睫毛,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她那几乎与苍白被单融为一体的指尖,再次细微地勾了勾。
监测屏幕上,那条顽固平直了太久的心率线,猛地向上挑起了一个微小却坚定的弧度!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虽然依旧缓慢而虚弱,却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直线,而是重新开始了起伏!
“生命体征……生命体征在恢复!”医疗官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了调,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开始活跃起来的数据,“脑电波活动增强!血氧饱和度上升!这……这怎么可能?!”
单鹏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紧紧握住医疗舱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在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单琳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抗着某种沉重的不适,然后,那双紧闭了太久、仿佛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眼神最初是涣散而迷茫的,没有焦距,仿佛从一个极其遥远而黑暗的梦境中艰难挣脱,尚未弄清身在何方。瞳孔适应着室内微弱的光线,缓慢地转动着。
“……哥……?”
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中飘了出来。像是最纤细的银丝,轻轻拨动了死寂的空气。
这一声呼唤,如同天籁,瞬间击穿了单鹏所有强撑的坚强!
“琳琳!哥在!哥在这儿!”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单鹏的头顶,让他的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划过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妹妹,却又怕碰碎了她,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
沈小芸也瞬间捂住了嘴,喜极而泣,眼泪汹涌而出。
单琳的目光终于缓缓聚焦,落在了哥哥泪流满面、写满担忧与狂喜的脸上。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这个微笑虚弱得几乎看不见,却像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苍白的面容。
她尝试着想动一下,却引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和蹙眉。沈小芸立刻上前,小心地扶住她,用棉签蘸着温水,轻柔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别急,慢慢来,你睡了很久……”沈小芸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单琳顺从地抿了点水,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一片狼藉的医疗室,窗外隐约传来的重建声响,还有哥哥和沈小芸明显经历恶战后的疲惫模样。她的眼神渐渐从迷茫变得复杂,染上了一层沉重的了然和哀伤。
她似乎想抬起手,却因为虚弱而失败。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纤细的指尖上。
然后,在单鹏和沈小芸惊愕的注视下——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凝练纯净得如同月华般的银色辉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温柔地、顺从地,从她的指尖悄然流淌而出。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不受控制的爆发,或是濒死时的黯淡挣扎。它轻盈地环绕着她的指尖,蜿蜒流动,散发出一种柔和、宁静、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生机与秩序的气息。光芒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残留的焦躁和不安都似乎被悄然抚平。
这缕微小的银辉,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却显得……更加精纯,更加驯服。
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边缘的淬炼和沉睡,某种更深层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
单琳看着指尖那缕乖巧的银芒,眼中也闪过一丝新奇和困惑,她尝试着动了动念头。
那银辉如同听懂了一般,轻盈地变换了一下形状,然后缓缓消散,融回她的指尖。
她抬起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哥哥,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点点不确定的惊喜:
“哥……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