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紧张关注着天象的苏培盛,亲眼目睹这神异的一幕,心神剧震!
他刚想冲进殿内向皇上禀报这惊天祥瑞,就听到了那声宣告新生命降临的啼哭。
【清凉殿】
产房内,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欢呼的喜悦冲散。
笑容满面的接生嬷嬷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包裹在靛蓝色锦缎襁褓中的婴儿抱了出来,孩子的啼哭声传入胤禛耳中,依旧洪亮有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过这个刚刚降临、心爱的妃子所生的孩子。
那抱着孩子的嬷嬷明显愣了一下,为着满清“抱孙不抱子”的祖制,脸上显出恭敬却又有些惶恐的神色: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昭贵妃娘娘洪福齐天,平安诞下一位健壮的小皇子!娘娘累极了,正眼巴巴盼着看小阿哥呢!”
胤禛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畅快与喜悦。
他随手甩了甩腕上那串翠绿欲滴的十八子手串,想要跟随嬷嬷一同进去,朗声道:
“好!母子平安,便是天大的喜事!快,快抱去给昭贵妃瞧瞧!让她安心!”
苏培盛此时恰好疾步冲了进来,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胤禛面前,高声禀报,声音洪亮得足以穿透殿宇:
“皇上!天降祥瑞!大喜啊皇上!方才小皇子降生之际,奴才亲眼所见,天边霞光万丈,竟凝聚成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盘旋于圆明园上空。
奇的是,小皇子这声啼哭一响,那龙形祥瑞便缓缓游动,最终消散在天地之间。
莫不是上天昭示,小皇子贵不可言,是大清之福,江山社稷之福啊。”
胤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头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
他原本还在思忖着如何顶住朝臣压力,正式册封苏姝姝为贵妃。
如今,天公作美,降下如此神异的祥瑞征兆,这贵妃之位,岂非天意所归?
名正言顺!!
他龙颜大悦,当即宣告道:
“好!龙子诞生,天降祥瑞!传朕旨意:阖宫上下,无论品阶,皆赏赐三个月月例!共贺此等盛景,皇子降生之喜!”
“谢皇上隆恩。”
谢恩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个奖赏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圆明园,将喜庆的气氛推向了顶点。
……
【圆明园 · 某处偏殿】
贵妃产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园子每一个角落。
一处略显偏僻的殿阁院落中,四阿哥弘历独自站在清冷的石阶上。
他身姿挺拔,昂着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龙形祥云消散的天空,眼神阴鸷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皇阿玛不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
本以为认了回宫的熹妃为母亲后,能成为他的倚仗,让他也能分得一丝父爱的余光。
然而,帝王对熹妃的宠爱并未如预期般惠及于他,他依旧是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阿哥。
后来,又冒出了一个宠冠后宫的昭妃,就更不必提他在宫中所受到的冷遇……
她如今诞下的七阿哥,甫一出生便天降异象,贵不可言。
皇阿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宠爱,乃至未来的期许,是否都将被这个襁褓中的婴儿夺走?
那他弘历,究竟何时才能真正进入皇阿玛的视线?
压抑在心里的嫉恨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气喘吁吁跑来报消息的小太监正恭敬跪在地上,那激动地禀报着清凉殿的情况和天降祥瑞的奇景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弘历低下头,脸上所有的阴郁瞬间消失无踪,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诚挚亲和的笑容。
他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
“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昭贵妃娘娘和七弟福泽深厚,乃我大清之幸。
快起来吧!”
他虚扶了一下小太监,旁边侍立的嬷嬷立刻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那小太监接过赏赐,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弘历脸上的笑容,在小太监转身的瞬间,便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冰冷。
……
七阿哥的洗三礼,其规格之盛大,排场之隆重,远超之前的六阿哥,处处彰显着这位“祥瑞之子”与众不同的尊贵。
小家伙被包裹在华丽的襁褓中,皮肤白嫩,眉眼精致,更难得的是不怕生,见人就咧开无齿的小嘴笑,那纯真可爱的模样,惹得来观礼的各王府福晋、诰命夫人们眼睛都热了,心也都要化了,纷纷赞叹不已。
苏姝姝尚在月子中,未能亲临,只遣了心腹宫女宝鹊和精干的奶嬷嬷全程仔细看顾着小阿哥。
皇后宜修端坐主位,脸上挂着得体雍容的微笑,一举一动依旧保持着母仪天下的端庄。
然而,在座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那笑容如同精心描画的面具?
宜修敛眸,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空洞以及一丝强撑的僵硬。
尤其当礼官唱诵到小阿哥的名字——“弘稷”时,殿内的气氛更是微妙地一滞。
“稷”,社稷的稷……
皇上为七阿哥取此名,其意昭然若揭。
这是将江山社稷的期望,寄托在了这个襁褓婴儿身上吗?
再联想到之前皇后想收养三阿哥弘时却被皇上断然拒绝……
一个没有儿子傍身,连养子都没有且自身也不得圣心的皇后,其地位的尴尬,未来结局之忧,已是呼之欲出。
这些宗室亲贵、朝廷命妇们,哪个没有生个七窍玲珑心?
瞬间便看明白了这后宫风向的剧变。
于是,投向延禧宫方向的目光更加热切,恭贺之词如同不要钱般一箩筐一箩筐地倾倒出来,字字句句都在盛赞昭贵妃福泽深厚、小皇子天资聪颖贵不可言。
至于凤座之上那位笑容勉强的皇后,除了必要的礼数周全,那份表面上的的热络与心中的敬畏,已然悄然转移。
殿内喧闹喜庆,丝竹盈耳,唯有宜修端坐其中,如同置身于一场盛大而冰冷的寒流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