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沈砚的维护
自西域贡品案后，三皇子沈砚出入匠作监的频率，明显较往日更高了些。他不再需要总是寻那“偶遇”的借口，而是堂而皇之地以“探讨书画修复技艺”、“观摩古籍复原”为由，径直来到林晚秋日常工作的偏殿或杂物院。
这日，他带来了一幅前朝花鸟画的残卷，画面边缘多有虫蛀霉斑，色彩也有些黯淡。
“晚秋姑娘，你看此处雀鸟的羽毛色彩脱落严重，本王查阅古籍，提及可用某些植物汁液调和矿物粉进行补色，但又恐其与原画墨彩相冲，或年久变色，不知姑娘可有良策？”沈砚将画轴小心铺展在临时搬来的长案上，语气温和，姿态谦逊，全然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周遭竖着耳朵偷听的吏员们无不咋舌。三殿下何等身份，竟对一介戴罪官女如此礼遇？但转念一想，连萧将军都默许了林姑娘的特殊，三殿下此举似乎也不那么突兀了。
林晚秋净了手，上前细细察看。她自然明白沈砚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于书画修复一道，她确有来自现代的经验与知识可以分享。她指出几种可能适用的植物性胶结材料及其特性，又分析了原画矿物颜料的可能成分，建议可以先在边缘不起眼处进行小范围测试。
她言语清晰，引据得当，虽姿态依旧恭谨，但那份源于学识底蕴的自信，让她在沈砚面前丝毫不显局促。
沈砚听得极为专注，不时颔首，眼中欣赏之色愈浓。“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姑娘于修复一道的见解，每每令本王有茅塞顿开之感。”他这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个忙碌的吏员听清。
类似的情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屡屡上演。有时是探讨一枚古玉的沁色成因，有时是研究一方古砚的雕工年代，沈砚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前来，并与林晚秋相谈甚欢。他更是在一次匠作监内部的议事上，当着几位主事官员的面，明确赞许道：“林姑娘才思敏捷，于古物鉴赏修复独具慧眼，实乃匠作监之幸。”
这话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小小的匠作监，乃至相关的几个衙门传开。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那些原本因柳姨娘暗中打点而蠢蠢欲动，想在林晚秋的物料、工具或经手的器物上动些手脚的人，顿时投鼠忌器起来。三皇子殿下如此明显的赏识和维护，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霉头？若真闹出什么事端，惹得三殿下追究下来，那可不是几句闲言碎语能搪塞过去的。
柳姨娘那边传来的“指示”变得含糊而谨慎，只让“见机行事”，不可莽撞。林晚秋周围那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似乎暂时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些许。
林晚秋心知肚明沈砚的用意。这位温文尔雅的皇子，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一把保护伞。她承这份情，却也更加谨慎。与沈砚交往时，她恪守礼数，言语只限于学术探讨，从不逾越半分，也绝不给他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暗示。
她依旧住在简陋的小院，做着分拣杂物的活计，只是在沈砚到来时，能有一个相对安全、不受打扰的交流空间。这对她而言，已是难得的安宁。
这日，沈砚离去后，林晚秋正收拾着案上的画具，隐约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只见萧景渊不知何时站在偏殿的月亮门外，玄衣墨发，身姿挺拔，正静静地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面前刚刚沈砚坐过的位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深沉如古井寒潭，看不出喜怒。
林晚秋心中微微一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垂首行礼：“将军。”
萧景渊没有应声，只是迈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案上那幅尚未收起的画作残卷，又落在林晚秋沉静的脸上。
“三殿下似乎很欣赏你。”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晚秋不知他此言何意，只能谨慎回答：“殿下仁厚，于学问上不吝赐教，民女受益良多。”
萧景渊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宫中耳目众多，树大招风。三殿下的赏识是护身符，有时……也是催命符。”
他的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方才因沈砚到来而略显温和的气氛。
林晚秋心头一凛，抬眼看向他。
萧景渊却已移开目光，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回荡在空寂的偏殿：
“好自为之。”
林晚秋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决绝而孤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指尖微微发凉。
沈砚的维护如同暖阳，暂时驱散了寒意；而萧景渊的警告，却像骤然刮起的北风，提醒着她，这宫里的冬天，远未过去。
她低头，看着画上那色彩斑驳的雀鸟。它被精心修复，重现光彩，却依旧被困在方寸绢帛之上。
自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