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御前点将
圣旨抵达林晚秋所居官舍时，午后的冬阳正勉力穿透稀薄的云层，在庭院未化的残雪上投下几块斑驳的光斑，空气清冷而安静。林晚秋刚整理完一部分关于前朝礼器形制的笔记，指尖还沾染着淡淡的墨香，青黛便脚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宫中有天使至，请女官前去接旨。
心中微微一怔，林晚秋放下笔，理了理并无褶皱的女官服饰，缓步走出书房。前来传旨的是一位面生的内侍监副统领，神色肃穆，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黄绫圣旨的小太监。庭院中，丹霞已机灵地摆好了香案。
“匠作监女官林晚秋接旨——”内侍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院落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晚秋敛衽垂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心中念头飞转。是太后又有赏赐？还是皇帝因祭天大典或寿宴之事另有封赏？她并未料到，这道旨意会与她刚刚接下的那个关乎边关大将生死、沉重如山的系统任务产生直接关联。
内侍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前面的套话过后，核心内容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耳膜：
“……北疆不宁，狄戎犯边。朕心甚忧。特命镇北王萧景渊即日前往北疆巡视，查探军情，稳定边陲。着匠作监女官林晚秋，随军同行，协理军械检修，记录边关地理风物，不得有误。钦此——”
协理军械？记录风物？随军前往北疆？
饶是林晚秋素来沉静，此刻心中也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错愕与难以置信。皇帝怎么会突然下这样一道旨意？让她一个女官，随皇子亲王前往战事将起的北疆？这于礼不合，于制不符！
是萧景渊！
几乎瞬间，她就明白了缘由。只有他，才有可能向皇帝提出这样的请求！也只有他，会用“协理军械”、“记录风物”这样看似合理实则牵强的理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系统任务【拯救名将】的目标霍飞云正在北疆？他察觉到了什么，需要她的“能力”？还是……有别的更深层的原因？比如，不想将她独自留在京城这错综复杂的漩涡里，成为沈砚或东宫可以轻易拿捏的棋子？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冲撞，但圣旨已下，那“钦此”二字如同金科玉律，重重压在她的肩上，不容抗拒，不容质疑。
“林女官，接旨吧。”内侍监副统领见她怔住，出声提醒，语气平淡，却带着宫中人特有的、对皇权的绝对敬畏。
林晚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垂下头，伸出双手，以最标准的礼仪接过那卷沉甸甸的黄绫圣旨，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
“臣，林晚秋，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指尖触及圣旨冰凉的丝绸，那寒意仿佛瞬间传导至四肢百骸。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将再次发生剧烈的偏转。深宫的勾心斗角尚未完全适应，便要直接踏入铁与血的边疆战场。
内侍完成任务，不再多言，带着人转身离去。青黛和丹霞上前扶起林晚秋，两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与惶恐。北疆，对她们这些久居深宫的宫女来说，是一个只在可怕传闻中存在的、充斥着蛮族、风雪和死亡的地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特定的圈层中传开。
最先赶到的是沈砚。
他甚至来不及通传，几乎是径直闯入了林晚秋的官舍庭院。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本该是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脸上却带着罕见的急迫与忧色，连平日一丝不苟的发冠都似有微乱。
“晚秋姑娘！”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急切地扫过她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父皇怎能让你去北疆！那里兵凶战危，环境艰苦，你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了？萧景渊他……他此举未免太过……”
他想说“荒唐”，想说“冒险”，但终究碍于君臣身份，未能出口。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想保护她，想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远离一切风雨险阻。可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像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他的意愿狠狠驳回。他无法对抗父皇的意志，甚至找不到一个足够有力且合乎礼法的理由来阻止。
林晚秋看着他眼中真切的关怀，心中微微一暖，但更多的是清醒。她轻轻将圣旨置于案上，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殿下，圣意已决，非你我可改。陛下命臣协理军械，记录风物，亦是信任。北疆虽苦，臣……尽力而为便是。”
她不能流露出任何不情愿或恐惧，那只会授人以柄。既然无法改变，便只能接受，并思考如何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局中，更好地完成系统任务，并保全自身。
沈砚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听着她疏离而客套的话语，心中那抹无力感愈发深重。他看得出她的镇定是强装出来的，也听得出她话语里的言不由衷。可他还能做什么？强行阻拦？那等于抗旨不遵。请求父皇收回成命？用什么理由？说担心她的安危？在国事面前，这点担忧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绝对的皇权与冰冷的国事面前，他那些风花雪月的欣赏、温文尔雅的关怀，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护不住她。
一种混合着挫败、担忧、以及一丝对萧景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底蔓延。他最终只是深深地看着林晚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沉重的叮嘱：“此去……万万保重。北地苦寒，贼人凶悍，一切……小心。” 他知道萧景渊会护她，但这个认知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
“谢殿下关怀。”林晚秋福身一礼，姿态恭谨，却划清了界限。
沈砚黯然离去，背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透着一股萧索。
林晚秋独立庭中，寒风拂动她的裙摆。她低头，再次看向那卷圣旨。
御前点将，皇命难违。
前方的路，已从宫廷的暗流，转向了边关实实在在的风沙与刀剑。
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