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风暴前夕
夜色下的林府，看似沉寂，内里却涌动着截然不同的暗流。一边是西侧荒僻静心苑里无声的挣扎与孤注一掷的赌博；另一边，则是东侧较为体面的院落中，精心的算计与冷酷的布局。
柳姨娘所居的“锦瑟院”内，烛光柔和，暖香袅袅，与外间的严寒仿佛两个世界。她斜倚在铺着柔软锦缎的贵妃榻上，身上穿着一件绯色绣折枝梅的夹袄，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只是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眸里，此刻却闪烁着与这暖融氛围格格不入的冰冷寒光。
她面前躬身站着一个穿着灰色棉袍、面相精悍的中年男子，并非府中常见的下人打扮，气息也更为沉凝。这是她通过娘家兄弟暗中蓄养的外面人手，专替她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人称“黑三”。
“路线都探清楚了？”柳姨娘把玩着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回姨娘，都探清楚了。”黑三的声音低沉沙哑，“从京城西门出去，走三十里官道，转入黑风坳。那里山路崎岖，人烟稀少，最适合动手。已经安排好了，届时会有几个‘山匪’劫道，制造混乱，趁乱将人……”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凶光毕露，“然后尸体扔进山涧，保证干干净净，神仙也查不出来。”
柳姨娘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的明白，姨娘放心。”黑三躬身应道，随即又有些犹豫，“只是……姨娘，听说那位镇北将军，前两日又去了静心苑……我们这个时候动手，会不会……”
“怕什么？”柳姨娘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将军日理万机，难道还会一直盯着一个罪女不成？老爷已经默许将人送走，我们不过是让这‘送走’更彻底一些。等将军想起来问，人早就‘意外’死在外面了，难道他还能为了个死人，跟林家撕破脸不成？”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阴冷：“更何况，那祸害多留一日，我就一日不得安心！钱婆子那事，虽然被我压下去了，但难保没有风声传到夫人耳朵里。必须尽快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是，是，小的明白了。”黑三不敢再多言，连声应下。
“去吧，把人手准备好，随时听我号令。”柳姨娘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
黑三恭敬地退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柳姨娘独自坐在榻上，端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眼中寒光闪烁。林晚秋……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挡了我的路，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仿佛已经看到那个碍眼的庶女凄惨死在山涧之中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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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林府正厅旁边的暖阁内，家主林正弘却远没有柳姨娘那般“轻松”。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文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胡先生和赵先生两位幕僚垂手站在下首，气氛凝重。
“萧景渊那边……有什么动静？”林正弘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先生上前一步，低声道：“回家主，我们的人回报，萧将军府今日似乎派出了几个人，方向……好像是往皇城匠作监那边去了。”
“匠作监？”林正弘眉头一皱，“他去匠作监做什么？”
“具体原因尚未查明。”胡先生接口道，眼神闪烁，“不过，在家主决定将五小姐……‘送走’之后，萧将军的人突然关注匠作监，这时间点上，未免有些巧合。”
林正弘的手指猛地停下敲击，脸色阴沉了几分。他自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难道萧景渊对林晚秋的重视，远超他的预估？甚至可能暗中安排了什么？
“送走”的计划，是他权衡之后，认为最能保全家族的选择。但若因此直接得罪了萧景渊……这其中的风险，让他不得不重新掂量。
“计划……暂时押后。”林正弘沉默良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等匠作监那边的风声过去再说。”
“是。”两位幕僚齐声应道，心中也都松了口气。他们也不愿直接与那位煞神对上。
林正弘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暖阁内只剩下他一人，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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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林府这两处或阴狠算计、或焦灼权衡截然不同，位于皇城边缘的匠作监旧库房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在满是灰尘的空气中，投射出昏黄摇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灰尘、霉味以及各种金属、颜料混杂的怪异气味。
库房极大，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头。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破损的家具、淘汰的仪仗、等待修复或处理的陶瓷碎片、生锈的铁器、成捆的画卷、散落的典籍……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巨大的垃圾场。
赵拙，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吏服、身材瘦小、面容带着几分愁苦的年轻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片杂乱的“海洋”中艰难跋涉。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册子，另一只手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额头布满了汗珠，也沾满了灰尘。
“唉……”他望着眼前几乎望不到边的混乱，忍不住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三天，只有三天时间！上官的命令如同催命符，若是不能将这庞大的库房整理出个样子，等待他的，将是难以想象的严惩。
他走到一处堆放着一人多高、用麻绳勉强捆扎着的陈旧画轴和木制框架的区域。这些物件堆叠得歪歪扭扭，最上面的几个画轴已经滑落，斜靠在旁边的架子上。那架子本身也是木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连接处的榫卯似乎有些松动，蒙着厚厚的灰尘。
赵拙并未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册子和需要清点的物品上。他踮起脚，试图去翻看堆在里面的几个箱子标签，身体不自觉地靠向了那堆不稳定的画轴和那个略显摇晃的木架。
油灯的光芒在他手中晃动，在他身后投下扭曲摇摆的影子。他对即将降临的危险，对那可能因他轻微触碰而引发的连锁反应，对那隐藏在暗处、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冰冷目光，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在这三天内，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风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已然蓄势待发。
（第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