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长河一叶
“初心号”平稳地航行在历史长河的边缘航道。
与其说是航行,不如说是某种精妙的“悬浮”与“滑行”。船体被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包裹,隔绝了长河主体那足以湮灭任何未受保护存在的狂暴信息流与时空乱流。透过这层光膜,观测甲板的全景舷窗外,展现着一幅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其万一的壮丽奇景。
窗外,是流光溢彩、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
不再是意识感知中的抽象投影,而是肉眼可见的、无比恢宏的现实。无数条粗细不一、明暗各异的璀璨光带平行、交织、旋绕,如同宇宙间最壮观的极光与星云的混合体,却又充满了生命的律动。每一条光带都由难以计数的、闪烁明灭的光点构成,那是无数历史瞬间、文明印记、个体生命留痕的具象化。它们汇聚成河,奔腾向前,发出一种低沉而永恒的、仿佛创世之初便已存在的“嗡鸣”,那是时间本身的声音。
光河中,时而可见大片的、相对稳定的“光斑”或“光团”,那是某些鼎盛文明时期在长河中留下的浓重投影,盛唐的光辉便隐在其中一处。也时而可见湍急的“漩涡”与危险的“暗礁”,那是历史转折点或巨大创伤留下的时空褶皱。
置身于这样的景象前,任何个体都会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与渺小。
林晚秋站在舷窗前,微微仰着头,任由窗外变幻流淌的光影映亮她的脸庞。她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在尝试解读那无尽光流中蕴含的每一段悲欢离合、每一次兴衰更替。震撼之余,是一种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沉重责任感。修复这样一条浩瀚长河中的“异常”,如同试图用一双手去修补星河,其难度与意义,远超最初的想象。
萧景渊站在她身旁一步之遥。他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所慑,作为征战沙场的将军,他见过尸山血海,见过大漠孤烟,却从未见过如此超越凡俗理解的、关于“存在”本身的宏伟画卷。这比任何敌阵、任何天险都更令人心生敬畏。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这不是戒备,而是一种习惯性的、在面对未知与宏大时寻求支点的动作。
他侧过头,看着林晚秋被光影勾勒出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在流转的光芒下微微颤动,嘴唇紧抿,显得专注而……孤独。一股细微的、不同于面对强敌时的心疼感悄然升起。她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
观测甲板内恒温,但萧景渊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蜷缩,肩膀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或许是因为心神消耗。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从一旁备用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月白色的、质地柔软却颇为厚实的外袍——这是登船前沈砚命人特意送来的,用的是宫中顶级的云锦,内衬轻柔的皮毛,既保暖又不显笨重。
他走到林晚秋身侧,动作自然地将外袍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林晚秋微微一怔,从浩渺的思绪中抽离,转过头。
萧景渊正仔细地为她拢好衣襟,避开伤处,动作算不上特别娴熟,却带着一种战场之外罕见的细致与温柔。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颈侧,带着薄茧的触感和属于他的温度。
“河上风大。”他低声道,目光与她交汇一瞬,便又落回为她整理外袍的动作上,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简短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林晚秋心头因面对无尽长河而生出的那份冰冷与孤寂。她拢了拢带着他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衣袍,指尖触及柔软的内衬,一股切实的暖意包裹住她。
她没有道谢,有些东西无需言语。
她只是微微侧身,向他靠近了半步,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望向窗外那永不停歇的璀璨洪流。
两人并肩,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对旅人。
一个是来自未来、背负着文明嘱托的修复师。
一个是属于当下、却愿将剑锋指向时光深处的将军。
他们的身影映在巨大的舷窗上,渺小如两颗尘埃,却又因彼此的存在和共同的目标,而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在这条容纳了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浩瀚长河中,他们或许只是不起眼的“一叶”,但这一叶扁舟,却承载着修复创伤、守护真实的火种,坚定地驶向既定的坐标。
窗外的光河无声奔流,映照着舷窗内并肩而立的身影。
前路漫漫,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并非独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