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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陶工像过去四十年一样,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醒来。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枕边。

那个小小的、粗糙的荣光小陶像,准备进行每日的晨祷。

但今天,他的手摸了个空。

他愣了下,才想起那小陶像和家里的铜油灯。

三天前都被祭司大人“征用”了。

说是为了给守城的荣光弩炮“祝福”。

补偿是两张硬邦邦的、盖着神权印章的麦饼。

这原本是神庙用来发放给乞丐的物资。

老陶工叹了口气,嘟囔着“神佑白城,神佑白城”。

空着手对着神庙方向拜了拜,算是完成了仪式。

推开他位于白城中层区域的陶土屋门。

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

却被一股混杂着金属、汗水和……枯骨味道的气息呛得轻咳。

他皱紧眉头。

他住的这条“陶匠巷”,原本狭窄但热闹,挤满了去中央大市集的人。

现在,巷子依旧热闹。

但行走其间的,不再是慢悠悠的驮兽车和衣着光鲜的市民。

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行进的士兵,他们的甲胄在日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苍白的影子——

骸骨战士。

它们无声地穿梭在士兵队伍之间。

或是成群地搬运着巨大的石块和粗壮的原木,动作精准而不知疲倦。

萨鲁亲眼看到几个骸骨扛着一根需要十名壮汉才能抬动的梁柱。

稳稳地走向内城方向。

骨节摩擦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连‘它们’都来了……”

老陶工低声咕哝,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他知道这些是“亡灵之血”大人的造物,是来保护白城的。

但看着这些本该躺在坟墓里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活动。

总归不太舒服。

巷子口被两根粗大的、削尖了的木桩堵住了一半。

只留一人通过的缝隙。

两个手持长矛的年轻士兵站在那里。

眼神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巴斯特认得他们盔甲上的纹章。

是南街的守备队,以前只有庆典的时候会偶然看到他们。

“巴斯特老爹,这么早?”

其中一个年轻士兵认得他,声音带着疲惫。

“哎,去作坊。今天要赶一批……呃,‘军用陶罐’。”

巴斯特指了指自己背上装满陶土的木筐。

这是神殿下达的订单。

要求制作一种特定容量、厚壁、带双耳的储水陶罐。

据说是为了巷战时投掷火油。

士兵点点头,让开了路。

要去往作坊。需要通过荣光大道。

老陶工几乎认不出这里了。

大道两旁那些宏伟的、刻满神明和先祖故事的石柱下,如今睡满了士兵。

他们裹着粗糙的毛毯,挤在一起取暖,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原本每天清晨都会有祭司在这里洒扫、点燃熏香,吟唱古老的颂歌。

现在,只有一队队巡逻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军官短促的号令声。

他路过白城最大的“生命之泉”公共水池。

那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但打水的不是提着陶罐的妇人,而是伙夫兵,他们把水倒进巨大的、带着轮子的水槽车里。

水池旁那座小小的、供奉水之灵的神龛。

被几个士兵当成了放置箭矢的临时架子。

他的小作坊就在大道旁的一条岔路上。

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拉胚轮的嗡嗡声和徒弟焦急的喊叫。

“快点!泥巴!水!神殿的管事中午就要来查验第一批货!”

老陶工推门进去。

看到两个徒弟忙得脚不沾地,眼圈发黑。

角落里堆着几十个厚壁双耳陶罐,形状统一,毫无美感。

“师傅,您可算来了!”大徒弟抹了把汗:

“神殿又派人来催了!还说如果完不成订单,就要把我们征去搬守城石!”

巴斯特没说话,默默放下陶土,走到拉胚轮前坐下。

冰凉的陶泥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旋转、成型。

他能做出线条优美、带着祝福花纹的陶器。

做的却是最简单结实的军罐。

他知道这些坯子会被送进神殿祭司看管的特殊窑炉。

用那种带着微弱热力的符文强行催干,一两天就能烧制。

快是快了,但质地也脆。

“以前靠太阳和风,现在靠神殿的‘急火’……”

他低声抱怨,手里不停,“算了,反正都是要砸碎在敌人脑袋上的东西。”

中午时分,神殿的管事果然来了。

他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两个卫兵。

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陶罐的厚度和耳环的牢固度。

然后用炭笔在一个泥板上划了一下。

“速度太慢。”

管事的声音没有波澜,“明天这个时候,我需要看到两百个。城防需要它们。”

老陶工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只有两个徒弟,想说自己年纪大了。

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管事离开后,老陶工走到作坊门口,看着外面。

一队骑兵呼啸而过,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惊得路边几只觅食的沙鼠飞快窜回洞里。

傍晚收工。老陶工没有直接回家。

他原本的计划是去中心区的生命神庙。

为即将出嫁的女儿祈福。

这是他们家几十年的习惯。

每逢大事,总要向神庙捐献一点香钱,聆听祭司的祝福。

但还没等他靠近,便看到远处。

原本向所有平民开放、用于祈祷和集会的中央大广场,如今被木栅栏围了起来。

里面架起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器械

老陶工理所当然的,被两名战士拦下了。

“前面戒严,神庙区域已被征用为驻地,不得靠近。”

战士的声音没有波澜。

老陶工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就住在附近,是老信徒了。

但看着对方眼神,他把话咽了回去。

老陶工踮起脚,从战士肩膀的缝隙望进去。

只见庄严的广场上,此刻支起了许多行军帐篷。

一些穿着华丽法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术师和聚在一起,对着悬浮的光球或地图指指点点。

老陶工甚至瞥见了一位身着繁星刺绣长袍的老者。

那似乎是传说中的法术大师。

老陶工悻悻然转身。

决定去集市看看,至少给买点新鲜的甜枣。

然而,常去的那个大集市已经关闭了一半。

门口站着卫兵,公告牌上写着“军需物资征集点”。

剩下的摊位,货物也明显稀疏了许多。

卖粮食的摊子前排起了长队。

价格牌上的数字让他眼皮直跳。

“该死的战争……”他听见前面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在低声抱怨:

“连甜枣都限量了,说是要优先供应军队。这日子……”

老陶工默默叹了口气。

他记得就在几个月前,集市上还堆满了从各地运来的货物:

来自战争王庭的精致铜器,芦苇港的鱼干和炼金药剂,甚至无尽森林里的香料和宝石。

他给孙子孙女买起水果和布料,从不手软。

白城作为漫游地的中心。

他们这些平民的生活,向来是让外邦人羡慕的。

现在,虽然还不至于饿肚子。

但那种富足、安稳的感觉,正被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匮乏感取代。

连空气中,都似乎飘着一股金属和尘土的味道。

掩盖了往日里弥漫的香料气息。

他看到一个贵族模样的年轻人。

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匆匆穿过街道,脸上带着焦虑,直奔内城而去。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

如今也和普通人一样,行色匆匆,脸上没了往日的从容。

老陶工最终只买到一小袋干瘪些的枣子。

价格比以往贵了一倍。

他提着袋子,慢慢往回走。

街道两旁,一些民居的屋檐下,也临时驻扎着小队士兵。

他们擦着武器,低声交谈。

“……说是群岛的软脚虾和会动的铁怪物……”

“……怕什么,有幼主大人在,有荣光庇护……”

“……我听说海岸线那边,海水都变黑了,有东西爬上来……”

而更多的骸骨劳工,则在士兵或少数工头的指挥下。

加固一些关键建筑的墙体。

或者清理着可能成为火攻隐患的杂物堆。

回到他的陶土小屋。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军队操练声。

嚼着那硬邦邦的麦饼,看着桌上那袋昂贵的干枣,老陶工心里沉甸甸的。

他想起年轻时,白城也曾经历过动荡。

但从未像现在这样。

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充满了铁锈和紧张味道。

战争不再是他从游吟诗人那里听来的、关于英雄和传奇的遥远故事。

它变成了被征用的陶像和油灯。

变成了堵塞巷口的木桩。

变成了做不完的军用陶罐。

变成了夜里城头隐约的火光和号角。

他知道战争不可避免。

也知道那些士兵、术士、甚至那些冰冷的骸骨。

都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

但……

他望向窗外。

一只渡鸦无声地落在对面的屋顶,血红的眼珠似乎瞥了他一眼。

老陶工打了个寒颤。

默默地将代表“平安”的护身符陶片。

挂在了门楣上。

这一次,他祈祷的内容,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

铁砧堡的空气依旧带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气,混杂着海风的咸涩。

焦土与血腥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

不过随着其他地区支援的粮食到达。

幸存者们至少没有了生存忧虑。

重建是唯一的主题。

朗赤裸着上身,扛着一根焦黑的木梁。

肌肉贲张的手臂上沾满了灰烬和干涸的血痂。

他和其他幸存者一样。

像工蚁般沉默地清理着破碎的石块和烧焦的梁木。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都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感觉。

在李冰队伍初入战争王庭时。

他敢于独自拦路。

那时的他,眼神炽烈得像要燃烧。

他对着那支由亡灵、学者和陌生战士组成的队伍高喊。

要加入他们,要向群岛人复仇。

为他十五年前死于海盗突袭的父母。

那个叫纳克特的冷漠战士走了出来。

只用了三招。

第一招荡开他全力刺出的短矛,第二招击打他的手腕让他武器脱手。

第三招,膝盖重重顶在他的腹部。

让他蜷缩在地,几乎窒息。

“技艺未精,”纳克特的声音没有起伏,“再训练五年吧。”

朗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来。

对着纳克特远去的背影大声发誓。

当初誓言了什么来着?

朗忘记了。

他竭力训练,每一个夜晚都在打磨技艺。

直到现在,他依旧有着对力量的渴望。

和对敌人的仇恨。

但现在,仇恨沉淀了。

他亲眼见过地狱。

见过巨石从天而降,将熟悉的邻居砸成肉泥。

那不是他记忆中乘着长船、挥舞弯刀的海盗。

那是天灾。

巨石如雨点砸落,大地崩裂。

熟悉的街道、酒馆、训练场,在轰鸣中化为废墟和坟场。

他挥舞着战斧战斗,砍翻了几名登陆的军团士兵。

亲眼看到同伴被法术炸成碎片。

也被飞溅的碎石划破了额头,鲜血糊住了左眼。

恐惧有过,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茫然。

死亡如此轻易,仇恨在纯粹的毁灭面前,显得单薄。

“朗!这边!帮把手,这块石头太大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喊道。

是以前铁匠铺的老伯,他的儿子在之前的战斗中失踪了。

朗应了一声,大步走过去。

几个幸存者和一具沉默的骸骨战士,

正在试图撬动一块巨石。

朗加入进去,吼叫着发力。

肌肉块块隆起,配合着骸骨战士不知疲倦的力量。

终于将巨石撬动,滚到一旁。

下面没有尸体,只有几件被压碎的家具。

众人都松了口气。

“好小子,力气快赶上你父亲当年了。”

老伯拍了拍朗的肩膀,眼神疲惫,带着一丝赞许。

朗咧了咧嘴,没说话。

父亲的模样,在他记忆里模糊了。

重建工作繁杂而沉重。

清理废墟,辨认并安葬死者,救治伤员,搭建临时住所……

来自战争王庭其他区域的物资和人员陆续抵达,带来了食物、药品和工具。

一队队亡灵成了最好的劳力。

它们不知疲倦,力大无穷。

搬运着人类难以企及的沉重建材。

清理着最危险的断壁残垣。

朗的工作不止是力气活。

因为他识得几个字,有些机灵。

一位战争血脉将他抽调出来。

协助清点物资,登记幸存者姓名,记录受损情况。

他拿着炭笔和粗糙的皮纸,穿行在临时搭建的棚户区。

他看到失去一条腿的老兵,默默地帮着鞣制皮革;看到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妇人,将有限的食物先分给别人的孩子;看到曾经与他街头斗殴的对手,如今沉默地扛起圆木。

他在皮纸上记录下:“石匠哈卡,存活,擅长雕刻与建筑。”

“莉娜,幸存,丈夫战死,擅长编织与草药。”

“小托姆,父母双亡,跟随莉娜。”

每一个名字,每一次记录。

都让他心中的那团火沉淀一分,厚重一分。

仇恨没有消失,但它不再是唯一的动力。

他想要守护的,是这些废墟中的面孔。

是这片即将被重新塑造的土地。

休息时,他常会望向东方,那是战争巨人离开的方向。

他知道,亡灵之主和他的盟友们,正在白城准备迎接更残酷的战斗。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五年……”他低声自语。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再次走向那片需要清理的废墟。

.

七日后。

战争巨人来到白城。

一路在荒原中,留下如同神迹般的深坑。

它的到来,让白城本就肃杀的气氛更添沉重。

李冰的本体,那具背负石棺的骸骨。

与小狼、老战王一同从巨人肋骨间跃下。

紧随其后的,是李冰制造的第2批亡灵巨兽——

六具三十米高的骸骨巨人。

它们沉默列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李冰能用的骨头是无限的。

但塑造这些亡灵,需要消耗时间和额外的精力。

而且,即使只是三阶强度.

这些同样由破法骨骼制造的亡灵。

同样会增大,战争巨人的负担.

只是幅度没有直接制造第2具巨人那么猛烈。

神庙前的广场。

幼主周身流淌着实质般的金色荣光。

影王则安静地立在一旁,气息内敛,仿佛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刃。

“都到齐了。”幼主说,“那么,开始吧。”

众人移步至神庙内部的战略厅。

巨大的沙盘上勾勒出白城及周边地域的微缩景观。

首先是关于可调用的兵力。

从机械蜘蛛们宣战直到现在刚刚过去15天。

大部分区域都压根来不及反应。

而且这种超凡战斗中。

一般的人类战士也派不上多少用场。

因此幼主并没有向周围大规模的征兵。

真正能作战的,也就是王室近卫军的那5000人。

其次是城防军,还有那些守卫部队,大约有7000人。

从周围较近城市调来的士兵们,主要是来做杂活的,大约1万人。

倒是术士和术师加起来有1500。

不少是幼主亲自飞去对方城市,邀请过来的。

符文战士有200位以上。

数量最多的当然是亡灵了。

李冰操控的,强化鬼影大食尸鬼达到了800头,鬼影大食尸鬼达到了3000头。

至于其他亡灵,已经配不上融合强化所需要的物资。

在研究法术的时候。

李冰还意外发现。

死灵化的他,能够通过吸收残魂中的灵魂能量,来增加精神力——

这微妙地解释了上一位亡灵之血在做什么。

吸收歌谣提供的温和灵魂能量。

李冰的精神力从2916点增加到了3100点。

穿戴死亡骑士套装,来到了3600点。

李冰能够及时操控的亡灵数量有1万。

库存数量至少有5万,反正城里是塞不下。

已经在城外形成一片苍白的森林。

并且直到现在,还有亡灵在不断向白城靠拢。

“白城是内陆心脏,不是滩头堡垒。”

老战王第一个发言,粗糙的手指划过沙盘:

“让它们打进来,风险太大。我的建议是,前出阻击,在它们登陆时打掉锐气。”

小狼趴在一旁,耳朵竖起:“我同意。在海上或者岸边打,总比让它们在城里拆房子强。”

影王却摇了摇头:“想法很好,但忽略了关键。从梦之庭的遭遇来看,铁蜘蛛是可以携带其他人进行空间移动的。它们可能下一秒就出现在白城,根本没有‘登陆’这个过程。”

李冰的骷髅下颌开合,发出干涩的声音:

“狙击没什么必要,但潜在的移动路线上的居民要疏散。”

幼主银瞳扫过沙盘,声音不容置疑:

“白城必须作为主战场。这里的荣光最强,防御造物最完善。至于破坏和牺牲……”

他顿了顿,“战争的首都已成废墟。梦之庭首都无人存活。

“白城子民并不比其他人高贵。守卫家园,做出牺牲。本就是他们的责任。”

影王在一旁点头,黑发下的眼神锐利:“力量对比,高端战力我们持平。但中低层,血脉者,我们数量劣势明显。亡灵之主,你的亡灵海,能抵消多少?”

李冰斟酌着说:

“能算得上是血脉者水准的巨兽。大约20只。但打起来我应该没精力控制。

“它们会成为消耗品,能淹死多少,取决于对方犯多少错误。”

第六子用仅存的手摩挲着下巴:“听起来真不乐观。不过……”

他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玩世不恭,“来都来了。”

部署在压抑的气氛中敲定。

最终,幼主拍板:“以白城为核心,外围布置预警和迟滞防线。

“所有力量,准备城内巷战,依托仪式和建筑,最大限度削弱对方优势。”

.

会议结束后,李冰随幼主与影王。

来到神庙后的王家墓园。

这里寂静无声,只有古老石碑投下的斜影。

幼主亲手将李冰带回的石棺——

他父亲的遗骸,安放入早已备好的墓穴。

没有仪式,没有观礼。

只有他们三人。

李冰注意到,神权家族的墓碑正面刻着辉煌的铭文。

背面却刻着截然不同的、更简朴的纹饰。

“正面是神权,背面是影子。”影王轻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语。

幼主抚摸着父亲墓碑的正面。

那上面记载着丰功伟绩。

而墓碑背面,一片空白。

.

与此同时。

李冰团队的驻地里一片忙碌。

馆长和卡洛斯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

主要是星象文件和各地汇总的情报。

而另一边,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没有被李冰看作同伴。

自己也对此很有自觉的来自群岛的三合一血脉者,也忙碌起来。

意料之外的。

李冰把一部分购买地段或者店铺的任务委托给了他。

用的是李冰自己的钱。

但要记录在三合一血脉的身上。

看起来似乎是想给什么东西打掩护。

三合一血脉不知道李冰想干什么。

但也没有理由拒绝。

商人灵魂尤其高兴,乐呵呵的做事去了。

另一间工坊里。

药剂师和炼金老头,还有那些被认为天赋很好的学徒们,正忙碌个不停。

庭院中,被认为是符文战士中最强者的瞬影身形如电。

围绕着蝰蛇快速闪动。

空气中满是他留下的残影和锐利风声。

“太慢!你的犹豫会害死你!”瞬影低喝,匕首悄然无声的点向蝰蛇咽喉。

蝰蛇咬牙,双刺剑勉强格挡,火星四溅。“少废话!”

不远处,纳克特靠墙而立。

罕见地没有参与训练,目光望着虚空,有些出神。

猫眼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扰。

经过半年相处,猫眼也弄清了纳克特的一些习惯。

他应该,是在思考塔兰的事。

塔兰,当初镀金地最强的符文战士。

猫眼不由得想起。

蝰蛇悄悄告诉过他。

塔兰应该是当初神权王庭派到镀金地来的眼线。

而现在,已经到了整个漫游地的危机关头。

此时此刻,塔兰应该就在白城内的某个地方。

做着自己的工作吧。

.

三日之后。

白城以北,锈红色的海岸线在暮色中绵延。

海水突然向两侧分开,如同被无形的巨刃劈开。

猎杀者探出水面。

那是难以名状的骇兽。

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山峦,覆盖着厚重、湿滑的黑色甲壳。

明明才诞生不久,甲壳上却布满藤壶与深水蠕虫钻出的孔洞,如同被岁月蛀空的礁石。

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一丛丛缓慢摆动的苍白触须。

瞬间,周围海面上的鱼群瞬间翻白浮起。

沙滩上的沙蟹、贝类无声僵直,甲壳失去光泽。

它没有咆哮,只是向前迈步。

大地在它脚下呻吟,留下一个个渗着咸水的深坑。

李冰通过一只海鸟的灵魂之眼注视着这一切。

但下一刻。

骸骨身躯在白城高塔上微微一顿。

不只一头。

第二头猎杀者的形态更为扭曲。

像是由无数腐烂触手糅合而成的造物。

扭曲地结合在一个不断滴落泥浆的主体上。

它经过的空气中留下冰冷的、带着深海腐败气息的湿痕。

几乎在它们登陆的同时。

远方的海平面上。

那片浓雾中,移动岛的轮廓隐约可见。

岛屿边缘。

一个由无数透明丝线急速编织、内部光影破碎扭曲的巨大门洞正在成型。

岛屿表面,原本崎岖的地貌已被彻底改造。

密密麻麻的军团士兵们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的人数相当多,定位和李冰的亡灵相近,是纯粹的消耗品。

因此征集了相当庞大的数量,一眼过去便超过了10万。

眼神或因控制而空洞,或因狂热而灼热。

在岛屿中央高塔下的广场上,群岛与西联盟的血脉者们集结于此。

人数超过二十。

是两大势力所有能调动的顶尖战力。

这支理论上足以横扫大陆任何单一势力的血脉者军团。

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不祥的、被束缚的压抑感。

所有人都神色空洞,沉默无声。

织法者悬浮在半空。

背后六条附肢静静垂落,猩红的眼眸注视着前方巨大的能量光幕。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白城的立体结构图。

它的声音平稳,向整个移动岛广播:

“相位织网坐标锁定,白城内环广场。登陆后,按预定战术计划展开。首要目标:亡灵之血,及其死亡核心。次要目标:歼灭抵抗力量。”

思考者自己和自己说着悄悄话。

执行者,已化为战斗形态的杀戮机器。

它挥舞了一下熔岩战锤,橙红的眼眸燃烧着:

“通道打开!我先去砸烂那堆骨头!”

整个移动岛,像一张巨弓在一点点被拉开。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焦味、能量的嗡鸣以及一种无形的精神重压。

仿佛暴风雨前,死寂的片刻。

然后,那光怪陆离的相位织网通道,稳定了下来。

另一端,白城内部的景象清晰可见。

没有战前呐喊,没有鼓舞士气。

只有织法者冰冷的下令:

“全军,出击。”

被操控的军队如同潮水,沉默而有序地踏入那织网。

白城之内。

城中广场上骤然展开了、连接着毁灭源头的巨大光门。

位于高空中的幼主第一时间发现。

他周身金光流转,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城:

“他们来了。”

.

白城中央广场。

在那相位织网通道,出现的瞬间。

幼主便动了。

他悬浮于空,周身金色荣光如太阳般炽烈。

抬手便向那扭曲的光影门洞虚按下去。

浩瀚的荣光之力涌向通道。

试图将其从规则层面彻底抹除、关闭。

通道剧烈震颤,边缘的光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崩解。

然而,幼主的脸色随之一白。

荣光力量确实能做到,但代价是海量的。

幼主过于年轻了,他的积累远远不足以支付的代价。

就在他僵住的时候。

移动岛的军队如同决堤的洪流,沉默而有序地从中涌出。

迎接他们的是白城积蓄的力量。

广场周围那些看似朴拙的石雕、灯柱、乃至地砖,此刻纷纷亮起符文。

一道道纯净的金色、白色能量射线从中激射而出,交织成死亡之网。

冲在最前面的群岛士兵和西联盟战士。

在射线中瞬间汽化或化为焦炭。

这些防御造物消耗的。

正是平日信徒们供奉在神庙的小陶像、刻着祷文的石板等蕴含虔诚信念的物件。

随着战前的一波收集,积累了相当庞大的数量。

但很快,敌军中混入的符文战士顶了上来。

他们激发符文,周身环绕着力场。

硬顶着能量射线向前冲锋。

战线被撕开,混乱开始蔓延。

趁着这混乱,数道气息强悍的身影悄然混入——

是血脉者。

他们对于能量攻击的抗性极高,射线打在身上效果大减。

然而,白城的守军并非只有仪式力量。

“弩箭!覆盖!”

军官怒吼。早已待命的士兵们扣动扳机。

密集的弩矢如同乌云般罩向那些身影。

血脉者们不得不施展能力震飞、摧毁箭矢,身形彻底暴露。

守候在一旁的骸骨巨人们动了。

它们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

与强化无翼龙等等巨兽一起,围向那些落单的血脉者。

幼主的荣光适时落下,或形成禁锢,或增强己方。

在绝对的数量和力量压制下。

五名血脉者很快便被撕碎、碾灭。

战局看似稳定。

但幼主眉头紧锁。

他接到了李冰通过渡鸦传来的讯息——

深海猎杀者,是两只。

为何我们先前会默认只有一只呢?

真是失算了。

更让幼主心头一沉的是。

本该和他一起来广场参战的影王。

从半小时前,怎么都联系不上。

.

白城神庙后方,王家墓园。

影王目光死死锁定在墓园中一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是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

正将一束不知名的苍白花朵,放在幼主父亲——那位逝去神权王的墓前。

“果然是你。”

影王的声音冷得像冰。

之前和织法者交手,影王便感到不对劲。

蜘蛛们对荣光力量的万能性,似乎相当适应。

可能是蜘蛛和祖先交战过。

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身影缓缓转身。

兜帽阴影下,传出一个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

“影子家族,唯有依附于主人,方能分享其荣光。主人逝去,影子亦将消散,这是常理。”

他话锋一转,带着某种慨叹:

“但世间总有例外。有些人,既敢于冒险,又愿承担后果,做出了一些伟大的尝试。

“使主人死后,影子得以存续,甚至……保有力量。”

黑袍人微微抬头。

目光似乎穿透兜帽,落在影王僵硬的脸上。“就这样,一个自诞生以来,一直在黑暗中存活的影子。忽然走到台前,扮演万众瞩目的神权王,行使权柄,绽放荣光……

他张开双臂,斗篷飞扬:“十年,整整十年……”

他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怀念:“终于,回到了我的领土,我的故乡。”

话音落下,磅礴的金色荣光自他体内爆发。

荣光自他体内迸发,兜帽被气浪掀开。

露出一张与影王极其相似,却更成熟憔悴的脸。

皱纹如刀刻,眼神却锐利如昔。

“不对你被流放的父亲表示欢迎吗?”

他看着瞳孔骤缩的影王,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嘲弄:

“你或许不习惯这身份。我确实没教导过你。但我怎么也算是影子家族的开拓者,我的存在证明了——主人向影子效忠,同样能让影子获得力量。”

影王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荣光化作金色利刃,轰向对方。

“滚出我的领地。”影王声音冰冷如铁。

两股同源却敌对的金色力量。

在墓园中猛烈对撞,石碑崩碎,地面龟裂。

荣光的力量。

在两位“影子”和远方的幼主之间。

剧烈波动、互相干扰。

正勉力维持广场战局的幼主,脸色瞬间煞白。

他清晰地感觉到。

自身荣光正在飞速流逝,变得紊乱不堪。

他再也顾不得广场上的传送门。

化作一道金虹,瞬间射向墓园方向。

被寄予厚望的幼主与影王。

在战争开始的第一时间。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力量骤降,陷入巨大危机。

.

而中央广场的战局。

随着幼主的离去和荣光本身出现了问题,急转直下。

能量射线的威力明显减弱,频率下降。

移动岛的士兵、符文战士如同潮水般不断涌出。

迅速淹没了大半个广场。

守军的阵线开始崩溃。

紧接着,更强大的气息接连从传送门中踏出。

群岛和西联盟剩余的所有血脉者,全部降临!

他们不再隐藏,各种各样的血脉能力如同爆炸般在战场上绽放开来。

火焰风暴席卷街区,寒冰吐息冻结路径,大地撕裂,暗影触手缠绕撕扯……

中央广场几乎在呼吸间就被彻底摧毁。

波及到周围的建筑。

场面一时混乱到极致。

李冰最先反应过来,操控着巨兽,尽量将他们围堵。

其他漏网的血脉。

被那些无畏的士兵,或者像纳克特这样的符文战士,一个一个的拖住。

用鲜血和死亡来争取时间。

这还不是终点。

移动岛上,仍有一半军队未能传送。

但铁蜘蛛们并不在意。

“转移通道。”织法者冰冷下令。

磐石之主眼神空洞,依言操控移动岛。

庞大的岛屿开始向海岸方向加速移动。

同时,那巨大的相位织网通道就像一个网兜一样。

开始向深海猎杀者们靠近。

接下来的一幕出乎所有人意料。

那两只深海猎杀者。

似乎被传送门另一端,白城内部那股浓郁的死亡核心气息所吸引。

竟主动靠近通道。

庞大如山的身躯强行挤了进去。

通道剧烈扭曲。

光怪陆离的色彩疯狂闪烁,将甲壳摩擦得发出刺耳声响。

这时候的通道,本质上已经失控。

如果是一般的血脉者,瞬间就会被绞杀。

但深海猎杀者硬是钻了进去。

下一瞬间。

两道恐怖的身影。

便出现在了已经沦为废墟的白城中央广场。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黑色的粘液从甲壳缝隙滴落,腐蚀着地面,发出嗤嗤声响。

那丛生摆动的苍白触须散发出无形的精神压迫。

附近几名躲闪不及的白城守军.

瞬间僵直,皮肤失去光泽,直挺挺倒地.

生命气息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

连小狼和老战王。

见状都不由得脸色骤变。

这已经和胆量无关了。

那种来自本能的恐惧感,实在无法被克服。

小狼大声咆哮:“后撤!所有凡人,后撤到内城防线!”

战争巨人动了。

六十米的骸骨之躯迈开步伐,地面随之震颤。

它沉默着。

如同一座苏醒的山脉,迎向那两座来自深海的噩梦。

拳头带着碾碎山岳的气势。

直接打向那座“移动山峦”。

破法骨骼与甲壳对撞。

冲击波将周遭废墟的碎石尽数震飞。

战争巨人身形稳定。

深海猎杀者被拍得一个踉跄,甲壳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同一时刻,李冰的本体,无声地出现在战场边缘。

一座半塌的高塔顶端。

他眼窝中的幽蓝魂火平静地燃烧。

抬起一只骨手,指尖对准了那只“腐烂触手聚合体”。

一道惨白刺目的雷霆。

如同撕裂天穹的巨矛。

轰击在猎杀者扭曲的主体上。

雷光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那猎杀者发出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非人的尖啸。

被雷霆击中的部位瞬间焦黑碳化。

大量泥浆蒸发,散发恶臭的白烟。

“一百四十七。”李冰的骷髅下颌开合,吐出一个干涩的数字。

在这个世界。

施法者们的法术。

在某些时刻,威力会突然增大。

这种时候被称为奇迹时刻。

以往李冰并没有施法天赋。

因此他的法术虽威力奇大。

但完全不可能,触发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而现在,李冰的法术威力不但能得到常驻法术的增幅。

并且似乎通过虚数能力。

李冰能感知到,能控制住奇迹的发生……

战争巨人攻势不停。

另一只拳头,如同陨星般砸向第一只猎杀者的头颅。

猎杀者试图用触须缠绕格挡。

那些足以瞬间吸干生命的触须。

在触及破法骨骼时。

却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枯萎断裂。

巨人拳头落下,甲壳破碎,发出沉闷的巨响。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色体液从裂口喷溅而出。

落在周围的建筑残骸上,立刻将其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李冰手指再抬。

“咔嚓——!”

又一道粗壮的雷枪劈落。

这次目标依旧是那只“腐烂触手”。

雷霆贯穿了它试图再生愈合的创口。

将其小半边躯体彻底炸碎。

“一百三十六。”他再次低语。

战争巨人配合无间。

巨大的骨足抬起,如同山岳践踏,狠狠踩向那只“移动山峦”。

将其试图昂起的头颅再次踩进地面。

碎石混合着甲壳碎片四处飞溅。

两只深海猎杀者。

在战争巨人以及李冰那威力骇人的法术双重打击下。

竟被完全压制。

轰!轰!轰!

雷霆一道接一道落下,精准而致命。

战争巨人的拳脚如同打铁的重锤。

每一次碰撞都让广场地面塌陷一分。

如果不考虑,那四处飞溅的腐蚀性体液。

不考虑雷霆余波将附近建筑点燃、震塌。

不考虑被波及而瞬间化为焦炭或枯萎僵死的倒霉士兵和平民。

并且没有其他因素打扰。

李冰确实有很大机会。

就在这里,将这两只深海来的怪物彻底拆解、毁灭。

但与此同时,在并不遥远的海岸边。

蜘蛛们很快稳定住了空间通道。

它们面面相觑,只觉得事情比预想中要顺利。

而在通过观察确认了白城那边的战局后。

铁蜘蛛们没有迟疑。

继续自己的下一个步骤。

移动岛。

这龙之力的奇迹造物。

在磐石之主的操控下发生了骇人的变形。

外层岩石、附属结构纷纷剥离、坠落。

还留在岛上的凡人战士们。

惨嚎着坠入水中。

没有挣扎机会,便被继续掉落的岩石砸成血浆。

被岛屿沉没所引发的旋涡们拖入海中。

移动岛。

露出最核心的动力源内核。

它最终化作一尊高达八十米的巍峨岩石巨人。

周身符文黯淡。

只剩下最纯粹的物理力量与防御。

岩石巨人弯下庞大的身躯。

通过已经闪烁不停的相位织网通道。

一步踏入了白城。

降临在这片已成炼狱的战场。

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在白城中蔓延。

士兵们看着那接踵而至的恐怖存在,握着武器的手在颤抖。

平民躲藏在废墟中,祈祷声被爆炸和嘶吼淹没。

最后,在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三道散发着四阶威压的金属身影——

织法者、思考者、执行者。

从容地踏足了白城的土地。

真正的毁灭,降临了。

同一瞬间。

早已埋藏在传送门地下的。

破法骨骼构成的骨笼。

猛地破土而出。

将三只铁蜘蛛完全笼罩。

同一瞬间。

骨笼合拢的刹那,李冰眼窝中的魂火剧烈燃烧。

之前一直压制的常驻法术增益,全部开启。

李冰抬起手指。

八头强化无翼龙,同样高昂起头颅。

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不是云层遮蔽,而是能量过于凝聚导致的视觉扭曲。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雷霆撕裂了晦暗。

.

灵魂偶然与元素深度共鸣的恩赐。

可令法术威能暴涨,被本地人称为奇迹时刻——

这是馆长第一次引导李冰,学习符文法术时候,便教导的常识。

当时李冰心里明了。

他根本不存在触发“暴击”的天赋。

超乎寻常的输出,完全源于【物质灵魂】对元素的高度亲和,以及巨兽法杖的优质传导。

反过来说,如果李冰真能获得本土意义上的“法术天赋”。

他的法术威能,恐怕才真正难以估量。

.

而现在,李冰的法术威力不但能得到常驻法术的增幅。

并且通过虚数能力。

李冰能感知到,能控制住奇迹的发生或关闭。

此刻,不再压抑的奇迹,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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