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在崎岖不平的林地上剧烈颠簸。
拉车的厚皮兽发出沉闷的喘息。
李冰双臂紧紧环抱着蝰蛇。
用身体充当缓冲,每一次颠簸都让他肌肉绷紧,努力维持着平衡。
蝰蛇胸前的伤口虽然被简单处理过。
但每次震动仍让他发出无意识的抽气,脸色灰白。
驾驶板车的年轻学员紧握着缰绳,不断低声呢喃着注意事项。
另一头部落的骑兽在前引路。
其上的骑手同样焦急,不时回头确认他们是否跟上。
蛮子站在板车一侧。
断臂用撕下的皮条和树枝粗略固定。
血迹浸透了包扎物。
他像扎根的古树。
随着车辆起伏调整着重心,一言不发。
李冰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残余的躁动。
“抱歉。”他声音有些闷。
蛮子摇头,冰蓝色的眼睛扫过李冰和他怀里的蝰蛇。
“若不是你发怒,现场活不下多少人。”
李冰沉默了一下。
狂怒之后,理智回笼。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失去理智,仅凭着一股失控的蛮力。
这阴差阳错地维持了“学徒”的形象。
却非他所愿。
蛮子看着他调整抱姿的动作,忽然问:“你的师父,应该不懂如何教你控制愤怒吧?”
李冰一时语塞,心里有些糟乱。
他组织着语言,“师傅他……平日过于友善了。”
蛮子点头,像是认同。“你师傅确实是位高尚的战士。”
李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蝰蛇。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
这个平日里显得有些油滑的战士,能与纳克特和塔兰那样的人成为同伴,并非偶然。
只是他过去御用亡灵。
从未给过蝰蛇展现其品质的舞台。
李冰当然不会解释自己的底细。
他只是问:“你觉得我之前的状态,算是没有控制好怒气吗?你有办法控制?”
“在我们那里,这叫黑怒。”
蛮子声音低沉:“能否控制,不是方法问题。由命运,和你的意志决定。”
“你能教吗?”李冰追问。
蛮子摇头。“只有极致的寒冷,能克制住怒火。”
就在这时,侧前方的树冠猛地晃动。
一道黑影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弹出——
那生物用坚韧的双臂勾住两侧树干。
身体如同弹弓上的石子。
骤然射向他们。
目标直指李冰怀中的蝰蛇!
“趴下!”学员厉声喝道。
李冰本能要施法。
眼角瞥见旁边的蛮子已沉稳地调整了重心,战斧微抬。
他压下法术,依言俯身,将蝰蛇护在身下。
风声掠过头顶。
下一瞬,蛮子的战斧精准无比地劈入空中。
利刃切割肉体的闷响传来。
弹射而来的怪物在空中断成两截。
污血和内脏泼洒下来,落在板车周围。
“谢谢。”
李冰直起身,看着蛮子甩掉斧刃上的血污。
他想了想,背对蛮子提议说: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大部落,治疗可能会消耗珍贵材料。你帮我从背包里拿点贵重的东西,到时候做交换。我现场拿出来会给他们不必要的想法。”
蛮子应了一声。
单手拉开李冰那个巨大的行囊。
他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在那堆东西上停留片刻。
里面除了几块外界难寻,流转着微光的符文石。
还有各种封装严密的药剂和奇特的矿物,植物标本。
之前混乱中,李冰给蝰蛇用了两种药剂,蛮子没看清。
现在他认出其中一种泛着珍珠光泽的液体。
是几乎只在传说里提及的顶级治疗药剂。
这“学徒”的身份,绝不简单。
蛮子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你准备拿什么出来?”
李冰想了想。“符文石吧。”
其他材料和研究有关。
药剂路上还要用。
就符文石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蛮子提醒李冰:“符文石被人接触,会直接融入身体。”
“我知道。”李冰说,“算我的欠礼。”
蛮子没说话。
他用未受伤的手,指尖以一种奇妙的力道轻轻一拨。
将一颗符文石隔着袋子挑出。
落入自己腰间的皮袋,动作流畅自然。
李冰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板车继续在狂躁的林中穿行。
拉车的厚皮兽似乎也感到了不安,步伐变得迟疑。
又转过一个拐角。
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却并非预想中的繁荣部落。
一片混乱和疯狂扑面而来。
森林仿佛活了过来,正在癫狂舞蹈。
扭曲的枝干纠缠着冲向天空,遮蔽了光线,投下摇曳诡异的阴影。
原本可能是部落聚居地的区域。
此刻已化为血腥的屠场。
残破的棚屋、碎裂的陶器、还有……过度破碎的残骸,散落四处。
疯狂景象的最中央,盘踞着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存在。
它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断波动,像一团闪烁的、不稳定的浪涛。
它发出的声音仿佛是风与海浪撞击后的余响,低沉地轰鸣着,震得人胸腔发麻。
它身上散发着混合的气息——
森林的腐殖土、海水的咸腥、沙漠的干燥热风。
能看到类似藤蔓的触须与坚硬的,甲壳般的结构交织在一起。
可以想象,在无人的时空中。
这巨兽便以那适应着万千环境的体态四处巡游。
宛如活体的生态圈。
这便是森林之主了。
李冰的视线与那存在接触的瞬间。
感官忽然模糊。
他感觉自己同时站在潮湿的林地,冰冷的海底,灼热的沙丘,无数空间重叠。
高低方位模糊不清。
一种无声却无比深刻的交流,直接将双方的精神交织在一起。
李冰更凭借自己被锁定的精神状态。很快克服消化了那些复杂的信息。
将意识进一步深入。
随后他便感到周围的空间像泡沫般碎开。
一阵涟漪之中,李冰睁开眼。
“你是谁?”警惕的声音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