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名状”
当这三个字，以一段冰冷的数据流形式，直接灌入陈默的大脑时，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禅房之内，寂静无声。
只有林苍渊那台布满裂痕的【天演】系统，还在散发着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蓝光。
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个液态金属人影，那个自称为“建筑师”的、神明般的怪物，缓缓地，抬起了一只由流光构成的手臂。
它的动作，看似缓慢，却蕴含着一种足以拨动整个星球命运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随着它的手臂挥动。
一幅巨大的、以全息投影方式呈现的全球经济热力图，瞬间取代了禅房内所有的景象，将陈默和林苍渊，都包裹在了其中。
这，是“神”的视角。
在这幅热力图上，每一个国家，都只是一个由无数经济数据构成的、明暗不定的色块。
北美与西欧，呈现出一种成熟而稳定的暖色调。
而非洲与南美的大部分地区，则是一片代表着低迷与停滞的暗蓝色。
但，在整幅地图的最中央，却有一块区域，在散发着一种与其他所有地方都截然不同的、刺眼到近乎病态的……赤红色！
那片赤红色，如同热力图上一颗正在急速膨胀的、温度高到不可思议的太阳，以一种让周围所有色块都为之黯淡的速度，疯狂地扩张着！
——中国。
陈默的心脏，被狠狠地攥紧了。
他看着那片熟悉的、在他心中有着万千分量的土地，在此刻，竟然只是一个充满了危险信号的、被冰冷标注的……数据模型。
“很壮观，不是吗？”
“建筑师”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陈默的脑海中，冷冷地响起。
“在过去三十年里，它以一种超乎我们任何模型预估的速度，野蛮地生长着。它所创造的经济奇迹，一度让我们以为，我们寻找到了一种全新的、可以突破现有经济规律的、更优越的社会发展范式。”
液态金属人影缓缓地“走”到那片赤红色的区域前，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瞬间，无数条代表着“地方债务”、“房地产泡沫”、“产能过剩”、“影子银行”的、如同癌细胞般扩散的黑色数据链，在那片赤红色的版图之上，密密麻麻地浮现了出来！
触目惊心！
“但现在看来，”
“建筑师”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如同外科医生在宣判病人死刑时的、绝对的冷静与漠然，“我们错了。”
“它的内部，早已被这些疯狂生长的‘肿瘤’，侵蚀得千疮百孔。它把所有的系统性风险，都用一种更庞大的、史无前例的信贷泡沫，包裹了起来。它就像一颗被吹到了极限的气球，看上去无比庞大，但只需要一根最微不足道的针，轻轻一刺……”
它的手指，在空中，做出了一个“引爆”的手势。
“就会，‘嘭’的一声，炸得粉身碎骨。”
陈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一股无法遏制的、源自本能的愤怒与恐惧，让他不受控制地，嘶吼出声：
“你们……想干什么？！”
“不是我们想干什么。”
“建筑师”缓缓地“转”过身，那张模糊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双能够洞穿他灵魂的眼睛。
“是这棵大树，已经长出了最危险的病枝。而作为‘园丁’，我们有责任，在它彻底威胁到整棵大树的健康之前……”
“修剪掉它。”
话音落下，一道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指令，在那片代表着中国的赤红色版图之上，缓缓浮现！
【目标：收割（harvest）】
“一场针对中国的、规模远超你们那个时代所谓的‘亚洲金融风暴’的、最高级别的金融战争……”
“已经被提上议程。”
陈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站立不稳。
- 而“建筑师”，终于在此刻，向他公布了那所谓的、最后的“投名状”！
“你的最后一个考验，候选人73号。或者说……你正式加入我们的，唯一凭证。”
“建筑师”伸出手，指向陈默。
“就是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伟大的‘风险出清’行动中，扮演你最擅长的角色——”
“先锋（Vanguard）。”
“带路人（pathfinder）。”
它的指令，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你，陈默，需要利用你在你的祖国境内，那被无数无知散户所推崇的、‘默皇’、‘空头狙击手’的巨大声望与影响力……”
“在未来的某一个，由我们指定的关键时刻……”
“向市场，发布一篇由我们为你撰写好的、足以引发巨大恐慌的分析报告。”
“同时，动用你的全部资金，联合你的那些追随者，对准一个由我们选定的、象征着你祖国经济命脉的关键产业，或者龙头公司……”
“狠狠地，做空它！”
“为我们即将入境的、庞大的主力资金，撕开一道，可以让整个堤坝都为之溃烂的……缺口！”
- 这，就是要他递交的投名状！
这，就是要让他，亲自，向自己的祖国……开第一枪！
那一瞬间，陈默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仿佛都被投入了极北之地的万年冰窟。
他想起自己在香港，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之后，向林轩和秦风，信誓旦旦地承诺，默资本的未来，是要“成为华夏资本在国际舞台上的矛与盾”…… 他想起赵老在电话那头，那句语重心长的嘱托：
“中国的核心资产，一定要掌握在中国人自己手里……”
而现在，“神”，就站在他的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他，亲手，将那面盾牌，砸得粉碎！
将那杆长矛，调转枪头，狠狠地，刺向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
巨大的荒谬感与屈辱感，混合着一股滔天的、几乎要将他理智烧毁的怒火，在他的胸腔内疯狂地冲撞着！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孩子。”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建筑师”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的威胁。
“选择我们，你将超越国界、超越种族、超越你那渺小而脆弱的故土情节。你将成为这个星球至高秩序的、真正的维护者之一。你将获得你无法想象的财富、权力和……生命。”
它的影像，向着陈默，缓缓地飘近。
那张模糊的脸上，充满了神明在诱惑凡人时，那种致命的、冰冷的魅力。
“而如果你，选择你身后那棵……注定要被我们修剪的、腐朽的病枝……”
“那么，你，将和它一起……”
“成为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碾碎的……”
“尘埃。”
话音落下，那个散发着冰冷威严的全息影像，开始缓缓地、如同融化的冰块般，消散在空气之中。
“二十四小时。”
“我们，等待你的……宣誓。”
“做出……明智的选择。”
最后一道数据流，从陈默的脑海中划过。
紧接着，整个禅房，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幽蓝色的光芒散去，热力图消失。
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惨白的月光，照在陈-默那张毫无血色的、近乎扭曲的脸上。
他那刚刚到手的、三十亿的身家，在这一刻，变得那样的可笑，那样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