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阴风呼啸,祠堂梁上的人影如同一只捕食的夜枭,无声而迅疾地扑下。
回春散人人在半空,双掌已然推出,掌风腥臭欲呕,两道凝如实质的青色蛇影自他袖中激射而出,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那并非活物,而是由无数怨毒符文交织而成的索命之链,蛇口大张,直锁林渊双目、咽喉、心口等七处要害。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快得令人窒息,焚谱鬼的惊呼尚在喉间,那两条符链青蛇已近在咫尺。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一道瘦弱的身影鬼魅般蹿出,用自己单薄的脊背,撞向了那致命的符链。
是那名命纹婢!
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惊叫,只是遵从着某种铭刻于骨血的本能,挡在了林渊身前。
“嗤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青色蛇影击中她后颈的瞬间,那枚原本鲜红的命纹符咒仿佛被泼上了浓墨,瞬间变得漆黑如炭。
紧接着,她脖颈处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溃烂,冒出阵阵黑烟,一股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向前扑倒,却在倒地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头看了林渊一眼,那双麻木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解脱。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林渊喉间炸开,仿佛一头被触动逆鳞的巨龙终于苏醒。
他双目瞬间赤红,一股远比回春散人更为暴戾、更为古老的气息轰然爆发。
一条惨白色的锁链自他脊椎骨节节暴起,森然的白骨质感上遍布着玄奥的暗金色纹路,盘龙般缠绕上他的右臂。
命蜕之链!
在目睹了这无辜的牺牲后,它被彻底激活了!
林渊身形一晃,不退反进,缠绕着惨白锁链的右手如同一只龙爪,无视了那符链上足以融金化铁的怨毒之力,一把抓住了其中一条青色蛇符的“七寸”之处。
“你说夺舍?”林渊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每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中挤出,“那我便先‘借’你这条偷来的命,试试成色!”
话音未落,回春散人脸色骤变。
他预想中林渊被怨毒反噬,痛苦哀嚎的场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剥离感!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从他的命格根基中,强行撕扯着什么东西。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几乎无穷无尽的寿元,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流逝!
命蜕之链缠住蛇符的末端,那森白的骨链竟开始泛起一丝丝微弱的血色,仿佛正在汲取着养分。
“不!这不可能!我的长生秘法……”回春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踉跄后退。
他的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如同风干的橘皮般堆起褶皱;满头乌黑的须发以惊人的速度化为灰白枯草,簌簌掉落;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浑浊下去,转瞬间,一个仙风道骨的“散人”就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垂死老朽。
林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缠绕在他手臂上的命蜕之链发出满足的嗡鸣。
这锁链的核心之力,并非简单的转嫁伤害,而是更为霸道的“逆向剥离”。
它能精准地识别出那些通过邪术“绑定”在命格上的虚假之物,并将其强行抽离,返本归元。
回春散人窃取来的寿元,正是它最完美的食粮。
“你偷来的一条条人命,堆砌出的腐朽岁月,也配叫长生?”林渊语带讥嘲,手臂猛力一扯!
“噗通!”回春散人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张口喷出一大股腥臭的黑血,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瘫软如泥。
随着他的倒地,一个用特殊兽皮包裹的半卷书册从他怀中滚落出来。
焚谱鬼身形一闪,将那半卷残卷拾起,摊开一看,封面上是三个扭曲的古字:《换命录》。
他飞速翻开扉页,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第七次失败实验体,载体‘庚戌庶七’崩溃,魂源反噬。此法弊端过大,建议废弃,转而启用林氏主脉血裔为最终容器。”
“林氏主脉……”焚谱鬼低声念着,林渊,此人曾是初代守心人的副手,后来不知何故背叛,窃走了部分守心人秘术,转投了当年那三位共主,助他们建造了观命台。”
林渊的目光森寒如刀,正要追问,祠堂之外,突然传来一阵癫狂至极的嘶吼。
“我是真主!我才是真正的林氏少主!把我的命格还给我!”
祠堂大门被轰然撞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赤裸着上身冲了进来。
他全身血管虬结凸起,如同无数紫青色的藤蔓爬满躯体,一双眼睛完全被血色充斥,不似人瞳。
最令人心惊的是,在他的额心,赫然浮现着一个与林渊眉心胎记一般无二的血色印记,只是那印记的色泽极不稳定,仿佛是被人用烙铁强行烫上去的,边缘还在滋滋地渗着血水——正是那被外力激活的“顺命符”!
这便是血嗣郎!
他一眼就锁定了林渊,仿佛饿狼见到了猎物,咆哮着扑了过来:“是你!你抢了我的命!还给我!”
林渊眉头紧锁,侧身避其锋芒。
他发现这少年动作虽癫狂无比,毫无章法,但在步法的转折与闪避之间,却隐隐暗合着某种极其古老的基础步法——那正是他幼时,守陵人传授给他的入门根基!
心中猛地一震,林渊放弃了反击的念头,反而趁着少年一个攻击的间隙,沉声问道:“你也姓林?”
这句问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入了少年混乱的意识。
血嗣郎疯狂的扑击动作猛地一顿,赤红的双眼之中,竟闪过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与迷茫。
“我……我娘说……”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痛苦,“她说……只要我能挺过去……只要我能活着见到下一次月圆……我就能……就能变成真正的少爷了……”
话未说完,他额心的顺命符骤然爆发出灼目的红光,仿佛一块被烧红的烙铁。
“啊——!”少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浑身剧烈抽搐起来,那凸起的血管一根根爆裂,七窍之中同时涌出黑血。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生机迅速断绝。
在他死死攥紧的右手中,还握着一块小小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的木牌,上面用刀刻着两个小字:庚戌庶七。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渊沉默地注视着那具年轻的尸体,以及那块代表着他身份的木牌——第七次失败实验体,庚戌庶七。
他缓缓蹲下身,将少年圆睁的双眼合上,又轻轻地将他的尸身平放在地。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祠堂最深处那面供奉着无数牌位的墙壁。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拉得很长,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冰冷与决绝。
焚谱鬼跟了上来,指着墙壁正中一块无字牌位:“命源井的入口就在此地,需要最纯正的主脉之血才能开启。”
林渊没有丝毫犹豫,并指如刀,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
他将手腕贴上那面冰冷的石墙,鲜血顺着墙面纹路蔓延,仿佛有生命般汇入那块无字牌位之中。
“嘎……嘎吱……”
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响起,整面墙壁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一股幽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从洞口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一座尘封千年的冰窖。
林渊目光坚定,正要迈步踏入。
就在此时,他背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布帛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竟是那名早已气绝的命纹婢,不知何时竟挣扎着支起了半边身体。
她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但她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地抬起手,先是绝望地指向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口,随即又用尽力气,指向那深不见底的井口。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林渊却在一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你说……这下面,还有更多……像你一样的孩子?”
话音刚落,一阵细微、密集、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顺着那幽深的井口,缓缓传入他的耳中。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
那声音,并非幻觉,而是数百颗,甚至更多的心脏,在井底的最深处,以一种诡异而压抑的频率,同声搏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