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镇，帅帐。
灯火将李靖魁梧的身影投在沙盘上，如同一尊铁塔。
他手里攥着那份刚刚送达的、尚有血腥气的布帛，在帐内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亢奋。
一种源自骨髓的战栗与亢奋。
“好！好一个陈庆之！好一个大雪龙骑！”
李靖一拳狠狠砸在沙盘上，代表女真部落的木制小旗被震得东倒西歪。
“三万铁骑，一战而定！此战，足以叫草原百年不敢南望！”
他的目光，越过沙盘上女真的地盘，落在了更西边。
那里，是突厥叶护右汗部的势力范围。
“陈庆之这一战，是打给女真人看的，更是打给突厥人看的。”
“右汗部那些蠢蠢欲动的狼崽子，至少能安分到明年开春了。”
李靖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森然。
他更在意的，是那句额外的提醒。
太子党的余孽。
“殿下果然神算，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真敢勾结外族！”
“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殿下的根基？”
“痴人说梦！”
一个狠辣至极的计划，瞬间在李靖的脑海中成型。
“陈庆之在草原上犁庭扫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便是我等最好的机会！”
“一个……将九边军镇里那些前太子埋下的钉子，一颗颗，连根拔起的机会！”
借外战之名，行内部清洗之实。
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李靖走到案前，迅速铺开纸笔，笔走龙蛇。
他要立刻将这个“借刀除钉”的计划，详细呈报东宫。
…………
夜色如墨，不见星月。
三十支大雪龙骑，化作三十道无声的死亡阴影，融入了草原的黑暗。
马蹄，早已用厚布包裹。
踏在草地上，悄无声息。
分散的部落，是女真人躲避大规模围剿的智慧，此刻却成了他们被逐个点杀的催命符。
陈庆之的战术，简单，粗暴，有效。
分兵，突袭，屠戮。
当女真牧民还在梦中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冰冷的刀锋已经抹过了他的脖子。
没有呐喊，没有劝降。
只有刀锋切开皮肉的闷响，和临死前被捂住嘴巴的短促呜咽。
火焰，在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外燃起，照亮了惊恐的脸，也照亮了飞溅的血。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夜。
天色微明时，三十路兵马陆续归营，人人一身血煞之气。
陈庆之听着各路将领的汇报，神色不起波澜。
“回报将军，四十三个部落，已尽数从草原上抹去。”
“很好。”
他点了点头。
“尸体寻深坑焚烧掩埋，在各部落废墟周围，留下暗哨。”
“我倒想看看，是哪些人，会跑来凭吊一群死人。”
“其余人，回帐，睡觉。”
“是！”
众将领命而去。
陈庆之独自立在晨风里，白袍上的血迹已干涸成暗褐色。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要想让北疆长治久安，就必须用最血腥的手段，斩断那些阴魂不散的逆党，伸向草原的每一根手指。
…………
女真王帐。
金顶大帐内，温暖如春，熏香缭绕。
穿着清凉的舞女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女真狼主，一个身形壮硕如熊的男人.
正半躺在兽皮软垫上，一边将酒灌入怀中舞女的口中，一边欣赏着歌舞。
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带着哭腔尖叫。
“大汗！”
音乐骤停。
舞女们吓得花容失色，蜷缩到角落。
女真狼主缓缓推开怀里的女人，坐直了身体，那庞大的身躯让帐内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闯入者。
“慌什么？”
声音低沉，却有千钧之重。
“出……出大事了！大汗！”
士兵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先锋……阿古拉大将军的三万铁骑……”
“全军覆没了！”
轰！
女真狼主猛地站起，一把抓起面前纯金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金杯瞬间瘪了下去。
“你说什么？！”
暴怒的吼声，震得整个王帐嗡嗡作响。
“三万铁骑！谁干的？大炎边军那群两脚羊，有这个胆子？！”
他不敢信。
他不能信。
那可是他足以横行草原的最强兵锋！
士兵被他的凶威吓得几乎昏厥，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
“是……是一支白马白甲的骑兵……他们……他们不是人，是魔鬼！”
白马白甲？
女真狼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被更深的暴戾与猜忌所取代。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大炎边军，绝无此等战力。
除非…………
除非是大炎的内部人，给了他们最精良的装备和最可怕的将领。
他想起了前些天，那些自称“大炎前太子”的人，鬼鬼祟祟前来密谈的嘴脸。
这是个圈套！
一场针对他女真部的阴谋！
女真狼主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一脚踹翻面前的矮桌，酒肉果盘碎了一地。
他对着帐外怒声咆哮。
“来人！去查！”
“把所有探子都给我撒出去！我要知道，这支白马鬼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个浑身浴血的士兵，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
“白……”
“全是白的……”
“白马，白甲，白披风。”
“他们就像是从大雪里长出来的鬼，悄无声息。”
没有战鼓。
没有号角。
甚至没有一句冲锋的呐喊。
士兵的瞳孔里，只剩下无法磨灭的恐惧，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
“我们的人，甚至没来得及拔刀。”
“只听得到……噗嗤，噗嗤的声音。”
他神经质地模仿着，声音凄厉。
“那是刀子切开喉咙，捅穿胸膛的声音！”
“太快了，大汗，一切都太快了！”
“三万勇士，连一个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被……屠干净了！”
女真狼主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金色的王帐之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凝滞如冰。
白马白甲？
大炎边军那些连军饷都快发不出的穷鬼，能有这种手笔？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荒谬。
第二个念头，是阴谋。
“突厥人！”
女真狼主眼中凶光迸射。
“一定是叶护那个老狐狸！伪装成大炎军队，想让我们和大炎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不对……”
他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突厥人要栽赃，绝不会用这种从未在草原上出现过的军队。
那只有一个可能。
“大炎前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