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地瞥向了龙椅上的那位开国帝王。
只见朱元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
他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甚至，他连思考的停顿都没有。
“这等小事，不必再问。”
朱元璋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奉天殿内。
“传朕旨意，今科童生试，从出题到监考，再到阅卷。”
“所有事宜，全权交由翰林院修撰顾明负责。”
“礼部从旁协助即可。”
话音落下，满朝皆惊。
虽然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预感。
但当真听到皇帝如此毫不犹豫地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年轻人时。
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童生试啊！
这可是国之根本，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
就这么……全权交给他了？
连礼部都只能“从旁协助”？
这信任，这恩宠，简直是前所未有！
任昂心中也是一凛，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他立刻躬下身，深深一拜。
任昂恭敬领旨。
…………
顾府。
当尖细的“圣旨到”三个字，穿透清晨的薄雾，抵达顾明耳朵里时。
他正端着一碗热粥，准备开始打工人的新一天。
“噗。”
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
好家伙，这效率。
昨天朝堂上刚说完，今天圣旨就直接怼到家门口了。
朱老板这执行力，杠杠的，就是有点废手下。
顾明慢条斯理地放下碗，整了整衣冠。
领着府里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出门接旨。
为首的宦官看到顾明，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客气得不行。
“顾大人，您可让咱家好等啊。”
顾明心里呵呵一笑，脸上却是一副标准社畜的惶恐表情。
“公公说笑了，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宦官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骈四俪六。
开篇就是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大白话味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那个翰林院的顾明，你小子给咱听好了。”
“天下的童生试，马上就要考了。”
“咱琢磨着，这事儿还是得交给你来办。”
“从出题到监考，再到后面的阅卷，乱七八糟的所有事。”
“你都给咱一肩挑了。”
“咱信得过你。”
“礼部那边，咱已经打过招呼了。”
“他们给你打下手，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
“你小子要是办不好，咱扒了你的皮！”
“就这些，赶紧干活去。钦此。”
宦官念完，自己都感觉有点脸热。
这圣旨……实在是太有皇上的风格了。
周围的甲士们一个个目不斜视，站得笔直。
但抖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们正在憋笑的事实。
顾明嘴角抽了抽。
习惯了，真的。
朱老板这套职场pUA，他早就免疫了。
“臣，顾明，领旨谢恩。”
他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整个流程一丝不苟。
送走了宣旨的宦官，顾明拿着那卷沉甸甸的圣旨，回到了书房。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全权负责。
这四个字，听着是无上的荣光，可背后的压力和责任，只有他自己清楚。
童生试啊，这可是大明朝人才选拔金字塔的最底层，也是最广阔的一层。
参考人数动辄几十上百万。
从出题到最后阅卷放榜，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能把人活活累死。
朱老板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逮着一只羊可劲儿薅。
996算什么？
在朱老板手下，那是福报。
007才是常态。
不过，吐槽归吐槽，顾明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活儿，他非接不可，还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为什么？
为了活命。
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身处的，是洪武朝。
这是一个开国皇帝用铁和血铸就的时代。
也是一个“开局即地狱”的副本。
别的不说，光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洪武四大案”。
就足够让任何一个穿越者头皮发麻了。
空印案、胡惟庸案、蓝玉案。
还有那个牵连最广、杀人最多的郭桓案……
那家伙，动不动就是几万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尤其是郭桓案，简直就是一场针对全国官僚系统的大清洗。
多少无辜的人被卷入其中，家破人亡。
自己现在虽然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可谁能保证，将来不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被卷进那些可怕的政治漩涡里？
伴君如伴虎。
这只老虎，还是史上最勤奋、最多疑、最爱杀贪官的老虎。
所以，必须得趁着现在圣眷正浓，赶紧刷好感度啊！
把朱老板交代的每一件KpI都完成到最好。
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可或缺的纯臣、能臣。
这样，将来真要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也能多几分保命的本钱。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毫无准备。
这几年下来，靠着超越时代的眼光和知识，他也算积攒了不少底牌。
至少，自保应该……问题不大吧？
顾明揉了揉眉心，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想透透气。
窗外，是自家的小院。
此刻的院子里，一片狼藉。
地上到处是燃放过的烟花爆竹的红色碎屑。
几个大大的烟花筒横七竖八地躺着，像是大战过后的残骸。
两个小丫鬟，福儿和喜儿，正拿着大扫帚，苦着脸在打扫。
“都怪你！”
“小姐说了不让放那么多，你非要偷偷把那个‘冲天猴’也点了！”
福儿一边扫，一边小声埋怨。
喜儿撅着嘴，满脸的不服气。
“那不是看着高兴嘛！”
“谁知道动静那么大，一下就把小姐给招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除夕那天就你玩得最疯。”
“现在好了吧，沈姐姐罚我们两个把整个院子都扫干净。”
顾明看着她们斗嘴的样子，不禁失笑。
他想起了除夕夜的情景。
整个顾府上下，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气氛里。
吃完年夜饭，大家就在院子里放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尤其是喜儿这个小丫头，简直跟脱缰的野马一样。
抱着一堆烟花到处乱窜，笑得比谁都大声。
结果乐极生悲，玩得太过火。
被持家有道的沈静姝抓了个正着，罚她清扫战场。
嗯，还拉上了老实巴交的福儿当垫背。
这小院，真是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顾明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