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军营内。
卫去病二十余日马背颠簸抵陇西。
李次公忙禀粮草已点验妥,去病遂往军备库,令换百五十步角弓、备弓弦,还传令重锻钝环首刀。
卫青立于叮嘱:
自己往朔方营调度,旬日即返,营中需令行禁止,罚人先查军簿,斥候报信细审、游骑踪迹卯时汇总。
去病应下,赵安稽求见。
卫青令其暂领导河西地形,赵安稽叩谢愿助荡平河西。
次日辰时,中军帐内。
卫青与去病核阅粮草簿册。
赵安稽持一卷兽皮地图入内,躬身呈上:
“校尉,此乃末将按记忆绘的河西地形简图
——焉支山北麓有三处暗河,是休屠王部夏秋饮水之地;乌鞘岭西侧多雅丹凹地,匈奴常藏哨探于此,需格外提防。”
去病展开地图,点在皋兰山南麓:
“去年探马说休屠王在此驻牧,今春是否北迁?”
“确是北迁了。”
赵安稽应道:
“末将归汉前,曾听闻休屠王因惧汉军突袭,将主力移至焉支山与祁连山之间的草场,祭天金人也随主力迁徙,暂藏于山脚下的石祠中。”
卫青闻言后道:
“你将图留下,先去忙,校尉看后,若需细言,再寻你。”
赵安稽拱手告退。
卫青对去病道:
“有他为向导,比单靠探马更稳妥。只是切记,行军时需派一校士兵随他左右
——非是不信,乃防匈奴降卒中有人动摇,断你后路。”
去病颔首:
“舅父放心,我已令雷豹率五十人随赵君行动,既护其安全,也观其言行。”
卫青续道:
“赵安稽在匈奴时是小王,麾下有旧部追随,若他真心效命,这些降卒可充先锋
——彼等熟匈奴战法,与休屠王部对战时,能辨清对方旗号真伪,避免误击。但你需仍记,指挥权绝不能旁落,降卒需由汉将统领,不可令其单独行动。
去病拿着地图仍在细看:
“舅父放心,我知分寸。向导是他,决断在我。”
这几日。
卫去病与赵破奴等人检视营中军备。
他正对舆图以朱笔标进军路线,帐帘掀动。
雷豹手捧鎏金符节盒入内:
“校尉,长安张侍中持密旨至!”
卫去病起身,张侍中先出示籍引,雷豹验毕引入帐。
张侍中展开竹简宣:
“陛下口谕:剽姚校尉卫去病,统兵击河西筹备已妥,遣臣持三郡专项符右半合验,许调陇西、北地、上郡骑兵;另赐持节,军中二千石以下不从令者,可先斩后奏!”
宣毕,张侍中左手高举铜虎符
——乃三郡专项符右半。
卫去病上前半步,双手接符,指腹蹭过符身齿痕,复探怀取专项左半符,两符齿痕相对,腕沉贴合。
‘咔’的一声脆响,符身严丝合缝。
卫去病拇指按合缝处,扫过‘与陇西太守为符’‘北地郡符’‘上郡符’铭文,对张侍中道:
“此符合验,可调三郡骑兵。”
张侍中再递持节,续宣:
“陛下口谕:临战特许,不必待太守复核,持合验符径调兵马
——此乃本朝战时特例。”
卫去病分藏合验符:
左半揣怀,右半交张侍中复命,接过持节道:
“替某回禀陛下,臣定持此符节,踏破祁连牧地!”
张侍中走后。
卫去病将铜虎符在掌心掂,又伸手抚过持节的旄尾,瞧见杆身二字,他胸中郁气顿散:
一句号令可聚千军,可令万马奔腾。
——往后刀向何处劈,马向何方驰,皆需自决。
苏家兄妹随辎重队至陇西,整整一月。
此刻在空场候等分派差事。
赵军司空现身杂役队列前,言众人可称其军司空或赵君。
他点苏礼出列,分派诸多差事:
寅时打理马厩并抄录战马文书呈送文书帐,辰时协助驯新马。
巳时至午时传口令并收回各营小校画押文书,未时为剽姚校尉备膳送中军帐。
旁有奴嘟囔苏礼役事繁重。
赵军司空未予理会,仅告知其余男奴寅时劈柴挑水、辰时收拾菜窖、午时洗刷各营陶盌即可。
赵军司空面向女织工队列沉声部署:
日常主理士兵战袍缝补,役事之余料理行军物资,见需缝补之物即刻动手,女织人帐与府徒帐相距二百步,不得擅越,违令依军法处置。
他点苏玉出列。
提及剽姚校尉称其善编军草履,命其先专司此事,待军卒称许结实后再教他人技法。
苏玉突犯急咳,引得队列中数名女织工面露嫌恶。
赵军司空质疑其咳疾恐耽误役事,苏玉忙欠身保证绝不误事。
随后他重申营中规矩:
辰午戌三时凭颈间名籍木牍验领食饮,不得乱串;
刁斗鸣五下需即刻停手赴指定营垒待命;
遇火情先抢搬军械粮草,以沙土灭火切忌泼水。
众女织工齐声应诺领命。
赵君转身欲走。
忽有女织工往前迈了半步,躬身道:
“赵君留步,奴有一事想求司空恩准。”
赵君回头睃她,语气冷硬:
“何事?”
女织工名唤妙玲,先前在平阳侯府与苏玉一处当差,素来瞧她不顺眼。
她往前挪了半步,扬声道:
“回赵司空,织工苏玉咳疾不止,夜中吵得旁人难安,这般模样,我等哪有力气干活?可否为她另换住处?”
苏礼当即瞪向妙玲,心头火起。
赵君脸色一沉:
“换住处?营中帐幕皆按人数分定,何来余裕?休提此等逾矩之求!”
“赵司空!”
妙玲急声道:
“她在侯府时便咳了两年,我等实为赵司空着想
——若她病殁于营中,军医查问起来,恐累及赵司空!”
妙玲话落。
苏礼脸色骤沉
——昔年若不是为躲避侯府婚配,玉儿何至于故意装病?
汤药时断时续,拖成如今模样,竟成了旁人攻讦的由头!
他刚要开口替玉儿辩,赵君已转向苏玉,冷声问:
“她所言可是实情?”
苏玉身子微微发颤,却强撑着道:
“奴…奴能干活。若实在吵着旁人,奴去马厩暂歇也行,绝不敢误了役事!”
“放肆!”
赵君厉声道:
“马厩皆是戍卒,男女混杂,成何体统?”
他扫了眼周遭众人,最后落回苏玉身上:
“住处之事稍后再议。都先去歇着,巳时用食便去役事,误时,按军法论处。”
赵君刚走,苏礼立刻转向妙玲,声低,带怒:
“你想将我妹撵去何处?”
妙玲梗着脖子,道:
“我这是为军司空打算!苏玉咳嗽从不避人,战事本就九死一生,再被她吵得耗神,岂不死得更快?”
苏礼气得手背青筋暴起,扬手便要挥过去。
苏玉慌忙攥住他的胳膊,用力摇头,示意他莫要冲动。
妙玲瞥他们一眼,语带讥讽:
“想动手?也不瞧瞧这是何地
——真动手,军法先将你捆了,到时连你那咳不停的妹妹一并连累,当思利害!”
她目光扫过苏玉,又补了句:
“军营是来当差的,非将养之地。你当己身是贵人?”
说罢转头就走,几个相熟的女织工赶紧跟上。
苏礼走到苏玉身边,声放软:
“无事,有我在。等住处定了,我去马厩找隶兄,看能否讨些止咳药草,先将这咳疾压下去。”
苏玉垂首默然,良久,才微颔首
——高中跟同学吵架顶多请家长写检讨,公司里顶撞上司大不了丢工作。
可这里是军营!
侯府犯错或许还能私下周旋,军法如铁。
若真动手、顶嘴,岂止饿几顿?
——现代电视剧里演的杖刑、发配苦役,在这可不是戏文,是真能摧折人命。
军营里一切以战事为主,团体合作,容不得搞英雄主义。
她不能为了争对错,而让身边人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