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烈焰寨在夕阳的余晖中披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薄纱。炊烟袅袅升起,结束了白日劳作的寨民们三三两两归家,笑语声和着犬吠,织就一幅安宁的画卷。
夏幼薇独立于灼华院二楼的廊下,凭栏远眺。来到三苗国、进入烈焰寨已有一段时日,表面的平静生活下,她的内心却从未真正安宁。
那块刻着“轩辕”与“夏幼薇”字样的令牌,被她贴身收藏,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时刻提醒着她那一片空白的过去。
与焱林、焱冰兄弟二人之间,因那日集市听闻异域歌声引发记忆碎片后,关系也变得愈发微妙。他们待她极好,那种掺杂着霸道占有与阳光温暖的情感,如同细密的网,将她逐渐包裹,让她在沉溺的同时,又因心底不时冒出的陌生画面而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和疏离。
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远山收回,落在院内正在指挥小侍女擦拭廊柱的阿萝身上。阿萝是寨中老人,约莫十七八岁,眉眼清秀,做事利落,自她入住灼华院起,便一直是近身伺候的几人之一。平素里,阿萝总是笑语盈盈,对她照顾得颇为周到,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崇拜。
但近来,夏幼薇凭借特种兵生涯磨砺出的敏锐观察力,捕捉到了阿萝身上一些不易察觉的异样。
她注意到,阿萝近来当值时,眼神似乎不如以往清澈,偶尔会在她与焱林、焱冰互动时,流露出一种极快隐去的复杂情绪,像是……嫉妒,又像是一丝怨怼。而且,阿萝轮休外出归来的时间,似乎比以往要晚上一些,问她去了哪里,也只含糊地说去市集买了些女儿家用的物事,眼神却有些闪烁。
今日傍晚,夏幼薇借口散步,远远瞥见阿萝与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短打的男子在寨子边缘的柴房后低声交谈了几句,那男子很快消失在暮色中。阿萝左右张望了一下,才低着头快步离开。
那男子的身形步伐,不像是寨中常见的农户或护卫,倒带着几分江湖人的利落与警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夏幼薇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在这个完全陌生、记忆全失的环境里,她不敢轻易信任任何人,即便是这些日子以来看似忠心耿耿的侍女。焱林和焱冰给予她的庇护是真实的,但这份庇护是否足够坚固,能抵挡出来自内部的暗流?
她不是柔弱无助的女子,她是凌玥,是曾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与最狡猾凶残的敌人周旋的特种兵队长。依赖他人庇护绝非她的风格。
接下来的几日,夏幼薇不动声色,开始了暗中观察。她利用在寨中活动的机会,留意阿萝的交际圈,记下她轮休的大致规律和可能去往的方向。
她甚至在某次阿萝为她整理床铺时,假装无意地碰落了枕边一本讲述三苗风物志的书,书页里夹着的那片用于书签的、来自轩辕王朝风格的压花书签飘然落地。阿萝弯腰拾起,目光在书签上停留了一瞬,那瞬间的眼神,夏幼薇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与不甘。
为何会对一个来自“东方”的寻常书签有如此反应?除非她知道这书签可能代表的意义,并且对此深恶痛绝。
夜间,躺在宽大却时常觉得空荡的床上,夏幼薇辗转反侧。理智告诉她,应该将疑虑告知焱林或焱冰,他们是这里的主宰,处理一个侍女易如反掌。但情感上,她又有一丝犹豫。阿萝毕竟伺候她许久,平日里并无大错,那些异动或许另有隐情?万一只是自己多心,贸然揭发,岂不是寒了人心?
更何况,她一个“失忆”的、来历不明的外人,去指控一个在寨中长大的“自己人”,可信度又有几分?
这种在信任与自保之间的挣扎,让她倍感疲惫。她就像行走在薄冰之上,脚下是看似坚实的庇护,实则暗藏危机。最终,她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继续观察,收集更多证据。在摸清阿萝的真实意图和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之前,打草惊蛇绝非上策。
她将那份疑虑与警觉更深地埋入心底,表面依旧维持着与兄弟二人日渐亲昵却又带着一丝她自己才懂的疏离的状态。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眼神会变得格外锐利,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