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的气氛依旧热烈,如同一锅煮沸的糖水,甜腻而喧嚣。舞台上换上了几个男生在表演嘻哈街舞,强劲的节奏和充满力量感的动作引得台下阵阵尖叫欢呼。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气息,混合着香水和汗水,还有自助餐区飘来的食物香气,构成一幅鲜活而躁动的毕业图景。
林芷糖和陆辰逸在合奏结束后,短暂地接受了同学们的祝贺和调侃,便被涌动的人潮稍稍隔开。苏暖晴兴奋地拉着林芷糖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表演时台下观众的反应,尤其是那些女生羡慕到发绿的眼神,让林芷糖又是害羞又是忍不住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陆辰逸则被秦风和其他几个男生围住,大多是惊叹他深藏不露的小提琴技艺,也有胆子大的借着气氛开玩笑地问“逸哥,刚才大家喊在一起,你怎么不表示表示?”,被他一个冰冷的眼刀扫过,立刻噤若寒蝉,讪笑着转移了话题。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中,陆辰逸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那个浅香槟色的身影。看着她被苏暖晴和其他女生围住,看着她因为别人的夸赞而羞涩抿唇,看着她偶尔投向自己的、带着依赖和询问的眼神……心底那股从合奏时就开始酝酿、并在全场“在一起”的声浪中被催生到极致的情愫,如同被压抑的火山,正寻找着喷薄的出口。
他不是一个喜欢张扬和高调的人,更不屑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什么。刚才在台上的默认,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接近公开表示的极限。有些话,他只想对一个人说。在一个安静、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又看了看身边依旧嘈杂的环境,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时机差不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摆脱了身边男生的包围圈,径直朝着林芷糖走去。
正听苏暖晴说得起劲的林芷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嘈杂声似乎低了下去,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靠近。她下意识地转过头,便看到陆辰逸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也让周围几个原本还在说笑的女生瞬间安静下来,眼神在他和林芷糖之间逡巡,带着暧昧的笑意。
“辰逸哥哥?”林芷糖仰头看着他,有些疑惑。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她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此刻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里面仿佛涌动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深沉而炽热的东西。
陆辰逸没有看其他人,目光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他朝她伸出手,声音在喧嚣的背景音中,显得异常清晰和低沉:
“跟我来。”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芷糖的心跳漏了一拍。周围女生们发出低低的、压抑的起哄声,苏暖晴更是激动地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她几乎没有犹豫,将自己微凉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立刻收拢,温热干燥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牵着她,没有理会身后那些好奇、羡慕或是暧昧的目光,转身,径直朝着宴会厅通往酒店后花园的侧门走去。
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喧嚣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瞬间被隔绝在身后,如同切换了一个世界。
酒店的后花园在夜色中显得静谧而神秘。与前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宴会厅相比,这里只有几盏造型雅致的地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勾勒出灌木丛和花卉的轮廓。初夏的晚风带着沁人的凉意和浓郁的花香,轻轻拂过,吹动了林芷糖的裙摆和发丝。
月光不算明亮,朦朦胧胧地洒下来,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薄纱。远处隐约还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更衬得这方天地幽静无比。
陆辰逸牵着她,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慢慢走向花园深处。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
林芷糖跟在他身后,心跳随着环境的静谧和身边人沉默而强大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快。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那沉稳的力道。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某种宿命般预感的情绪,牢牢地攫住了她。
她偷偷抬眼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那冷峻的轮廓。他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寂静中回响。
终于,他在一丛开得正盛的白色栀子花前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是花园相对偏僻的角落,有一张白色的铁艺长椅,周围被高大的绿植环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私密空间。地灯的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月光透过交错的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松开了牵着她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她。
突然失去他手掌的温度,林芷糖心里莫名空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冰凉。
周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栀子花浓郁的香气在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甜腻得几乎有些醉人。
陆辰逸就那样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他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和昏暗的地灯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的目光沉静,却像是有实质的重量,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无所遁形。
林芷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声响,大得她怀疑他都能听见。她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裙摆上那些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的精致刺绣。
他……带她来这里,是要说什么?
是……关于刚才在宴会厅里,那些“在一起”的呼喊吗?
还是……关于那个在练习华尔兹时,几乎要发生的吻?
无数的猜测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的思绪一片混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和期待。
终于,陆辰逸开口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响起,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尖上。
“糖糖。”
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没有下文。
林芷糖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
月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如同此刻的夜空,里面仿佛有星辰在闪烁,又像是蕴藏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认真,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得林芷糖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栀子花的甜香,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味道。
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却被他周身那股强大的气场牢牢钉在原地。
他抬起手,并没有触碰她,只是悬在半空,似乎想要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了。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朦胧的光线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我……”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与他平日冷静自持形象不符的紧绷和……犹豫。
林芷糖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让她一阵阵眩晕。
她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改变什么。
陆辰逸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她那双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无措和期待的眼眸,所有准备好的、冷静克制的言辞,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些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的逻辑和步骤,在她纯粹的目光注视下,土崩瓦解。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清晰无比的认定。
他不再试图组织任何华丽的语言,只是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剖开自己的内心,将那份潜藏已久、如今再也无法压抑的情感,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糖糖,看着我。”
“听清楚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让林芷糖不由自主地更加集中了注意力,全身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调动到了极致。
晚风似乎也识趣地停止了吹拂,栀子花停止了摇曳,连远处模糊的海浪声都仿佛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即将宣之于口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