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赵悦裹紧蓝布衫老人织的毛衣,站在分公司楼下,看着玻璃幕墙上映出自己略显笨拙的身影——这是她第一次穿手工编织的衣服,毛线针脚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赵悦?”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我是陈默,李华提过你。”
赵悦转身,看见穿深灰色风衣的男人,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她伸手想握,却发现自己戴着毛线手套,指尖还沾着路上买的糖炒栗子壳。
“别在意,”陈默看出她的窘迫,递来包湿巾,“深圳人穿拖鞋上班都不稀奇。”他说话带着江浙口音,尾音轻轻上扬,“听说你负责新项目?巧了,我这边有个技术方案需要市场部意见。”
两人边走边聊,赵悦留意到陈默的皮鞋擦得锃亮,却在电梯里主动帮抱快递的保洁阿姨按楼层。分公司的格子间比总部小一半,陈默的工位上摆着盆蔫了的多肉,旁边贴着张便签:“再忘记浇水就吃掉你”。
“这是上周市场部提交的报告,”陈默把打印纸推过来,“用户画像太笼统,技术团队根本没法落地。”
赵悦翻开报告,发现数据图表确实存在问题。她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是张阿姨发来的语音,夹杂着锅铲碰撞声:“赵悦啊,小雅去李大爷儿子的超市上班啦!今天第一天,把条形码扫成价签,急得直哭……”
陈默挑了挑眉:“老家朋友?”
“算是……”赵悦有些尴尬,“社区里的长辈。”
“听起来挺有意思。”陈默摘下眼镜擦拭,“我外婆也爱织毛衣,去世前给我织了件背心,现在还留着。”
下班时,陈默突然说:“要不要去尝尝附近的砂锅粥?有家店凌晨两点还营业。”
赵悦婉拒了。她回到出租屋,打开窗,远处的霓虹灯像银河般流淌。桌上摆着从时光小筑带来的搪瓷缸,张阿姨用红绳系了朵塑料花在把手上。
接下来的日子,赵悦和陈默成了“格子间盟友”。他们常常在茶水间争论方案,陈默总说她的市场分析像“毛线团”,看似混乱却暗藏规律。有次加班到深夜,陈默突然说:“你让我想起我外婆,她织毛衣时也总皱着眉头。”
深圳的初雪来得毫无征兆。那天赵悦正和总部视频会议,窗外突然飘起细小的雪花。“深圳下雪了!”同事们涌到窗边,陈默却把外套披在她肩上:“你穿得太少。”
散会后,赵悦发现外套口袋里塞着袋炒米糖,包装纸上印着“苏州特产”。陈默从隔板探出头:“我妈寄的,说是能治思乡病。”
赵悦咬了口糖,甜得眯起眼睛。她想起蓝布衫老人的毛线针,张阿姨的桂花糕,还有时光小筑里永远温热的茶水。手机震动,小雅发来照片:超市的收银台前摆着个简易解忧角,贴满顾客写的便签,有张写着“谢谢小雅教我用手机支付”。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赵悦忽然说:“陈默,要不要去个地方?”
他们打车来到梧桐山脚下。赵悦指着山顶:“听说这里能看见整个深圳的夜景。”
雪落在陈默的风衣上,很快融化成水珠。“我外婆总说,人在异乡就像雪花,”他忽然开口,“看着孤单,其实落在地上就成了路。”
赵悦愣住了。她摸出手机,打开视频通话。张阿姨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后是热闹的小铺:“下雪啦!孩子们堆了个歪脖子雪人,非说像你!”
镜头转向雪人,胡萝卜鼻子上歪歪扭扭贴着张纸条,是小雅的字迹:“赵悦姐在深圳也要快乐”。
陈默凑近屏幕:“这就是你说的社区?”
“嗯,”赵悦笑了,“这里的人会把牵挂织进毛衣,藏在便签里,泡在茶水里……”
“就像你现在这样。”陈默轻声说。
山顶的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赵悦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她正用时光小筑教会她的方式,慢慢织就属于自己的温暖角落——就像蓝布衫老人说的,路是走出来的,而光,永远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