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学手艺的劲头越来越足,天不亮就起来劈柴挑水,把染坊前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小樱教他调染料时,他就蹲在染缸边,瞪着眼睛看她往靛蓝里加石灰水,看那抹浑浊的蓝如何慢慢变得清亮,像藏了片天空在里面。
“记着,”小樱用长木棒搅着缸里的染料,“石灰水不能多,多了就涩;也不能少,少了染出来的布发灰。就像做人,得有个准头。”
小石头点头如捣蒜,掏出个用麻线缝的小本子,铅笔头在上面歪歪扭扭地记:“靛蓝+石灰水,不多不少,像做人。”
梭子见了直乐:“这笔记记的,也就你自己能看懂。”他从怀里摸出块磨得光滑的竹片,“来,用这个画,比铅笔好存。”竹片是他自己削的,边缘打磨得圆润,背面还刻了片小小的枫叶。
小石头接过竹片,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当天就用它在染坊的墙上画了幅歪歪扭扭的枫叶,旁边写着“小樱师傅说的准头”。
这天试染新收的桑皮纸,小石头想给纸染成朝霞色。他记得小樱说过,苏木煮水加红花能出绯红,再加把栀子就能调得暖些。可他手一抖,红花加多了,煮出来的水红得发暗,像块凝固的血。
“完了完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声音都带了哭腔。小樱和梭子进来时,正见他对着那盆“败笔”掉眼泪。
“哭啥?”梭子拿起张染坏的纸,对着光看,“这颜色沉得很,倒像陈年的胭脂。”
小樱也捡了张,叠了只纸船:“你看,放在水里像不像画里的小红船?”
小石头抬头,见那暗红油亮的纸船在水盆里荡着,还真有种古旧的韵味。“可……可这不是朝霞色啊。”
“傻小子,”阿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串晒干的山楂,“手艺哪能次次都按想好的来?当年你小樱师傅第一次染紫花布,把紫草当成了紫苏,染出来的布绿不绿蓝不蓝,最后倒成了镇上姑娘抢着要的‘春芜色’。”
小石头眼睛亮了:“真的?”
“那还有假?”梭子拍他后背,“走,咱把这纸裁成小方块,包点心正好,比那些花里胡哨的纸有味道。”
果然,镇上糕点铺的王掌柜来看货,一眼就相中了这批“陈年胭脂纸”,说包他家的桂花糕最配,一下子订了两百张。小石头拿着王掌柜给的定金,手都在抖,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手艺挣来的钱。
晚上分工钱时,他把钱分成三份,往小樱和梭子手里各塞一份:“没有师傅们,这纸就是废品。”
小樱推回去:“你留着买些纸笔,好好学画纹样。”梭子也把钱塞给他:“买把新刻刀,你那把都快磨平了。”
小石头攥着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却咧着嘴笑。他跑到院子里,借着月光在墙上又画了幅画:三个小人儿围着染缸,一个高的,一个笑的,一个矮的——正是阿婆、小樱和梭子。画旁边,他用竹片刻下:“染坊是家”。
阿婆坐在廊下,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着她的脸,像染缸里最温润的那块老木头,藏着满肚子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