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太阳把染坊的青石板晒得发烫,小石头却蹲在荷塘边,盯着刚摘的莲蓬直乐。翠绿的莲蓬像支支小话筒,莲子饱满得快要胀破,他剥出一颗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混着莲心的苦,在舌尖漫开。
“别光顾着吃,”小樱提着竹篮过来,里面装着刚采的荷叶,“阿婆说用莲蓬壳染布,能出像莲子衣一样的淡青,配着荷叶绿,最是清爽。”
阿禾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浸泡了三天的莲须:“这莲须煮水是浅黄,加在莲蓬壳染液里,能让颜色更润,像被露水浸过的青石板。”
梭子扛着长竹竿从荷塘深处出来,竿头挂着串硕大的荷叶:“这些叶子够大,能拓整张的纹样,铺在布上像撑了把绿伞。”他把荷叶往石桌上一放,水珠“噼里啪啦”滚落,在石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阿婆坐在廊下,正把莲蓬壳掰成小块,壳内侧的淡青泛着珠光。“这壳得用沸水烫过,再晒干,颜色才出得来,”她指着院里的染缸,“先煮莲须水,再放莲蓬壳,小火慢熬,熬到水色发沉,像老井的水,就成了。”
小石头自告奋勇烧火,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咕嘟咕嘟”的声响里,莲须水渐渐变成浅黄,混着莲蓬壳的清香,在空气里漫开。他时不时掀开锅盖看,被蒸汽烫得直缩脖子,惹得阿禾直笑。
“急啥?”小樱用长勺搅了搅锅里的水,“染布最忌心急,就像这莲子,得慢慢长才饱满。”她把煮好的染液倒进染缸,水面浮起层细密的泡沫,像撒了把碎玉。
拓荷叶纹时,阿禾的手总抖。荷叶太大,稍不留意就拓得歪歪扭扭,她急得眼圈发红。小石头把自己的小拓板递给她:“先用这个练,我来拓大的!”他捧着荷叶,往布上一按,绿汁顺着叶脉晕开,像真的把荷塘的影子印了上去。
“你看,”梭子帮她调整角度,“荷叶的边是卷的,拓的时候留点卷边,像被风吹的,更活。”
傍晚时,第一匹“清荷布”晾在了架上。淡青的底色上,荷叶的纹路清晰得能数出筋络,角落还拓着几颗莲蓬,像刚从塘里摘的。风一吹,布面轻轻晃,仿佛能听见荷塘的蛙鸣。
阿婆摸着布面,满意地点头:“这布带着水的凉,夏天做帐子最好,蚊子都不近身。”她从屋里翻出块月霜布,“把这个剪成莲子形状,缝在上面,像刚剥出来的莲子,又添几分趣。”
小石头赶紧找来剪刀,剪出圆滚滚的莲子,阿禾则负责缝缀,银白的“莲子”落在淡青的布上,像撒了把碎银。两人凑在一起忙活,鼻尖的汗珠滴在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倒像给荷塘添了滴露水。
货郎路过染坊,看见晾着的“清荷布”,眼睛都直了:“这布比城里的纱罗还清爽!给我留十匹,我要带给避暑山庄的客人,保准抢着要!”
“这里面还有莲心呢,”小石头得意地说,“染的时候加了莲心水,看着就凉快!”
货郎笑着说:“我婆娘总说热得睡不着,用这布做个帐子,准能做个荷塘梦。”
夕阳把“清荷布”染成了金青色,像蒙了层暖光。小石头翻开新染谱,在上面画了朵大大的荷叶,旁边写着“莲蓬壳染淡青,莲须调润,荷叶拓纹,月霜布缀莲子,清夏之味”,字里行间还画了只小青蛙,蹲在荷叶上,像在鼓腮帮子。
阿禾在旁边添了朵小小的荷花:“少了花,荷塘就不热闹了。”
夜里,染坊的灯亮着,荷塘的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莲香。小石头趴在桌上,看阿禾给新染谱描边,她用淡绿的颜料涂荷叶,银白的颜料点莲子,认真得像在绣一幅画。小樱和梭子在清点明天要送的布,偶尔低声说笑,声音轻得像荷叶上的露珠。
阿婆坐在灯下,用“清荷布”给小石头缝了个小枕头,里面装着晒干的荷叶碎,闻着有淡淡的香。“枕着这个睡,梦里都是荷塘的凉,”她把枕头放在小石头怀里,“夏天再热,心里也得存点清清爽爽的念想。”
小石头抱着枕头,忽然觉得,这染坊的夏天,就像这“清荷布”,看着素净,却藏着太多的甜——有莲子的清,有荷叶的凉,有伙伴的笑,还有那片总在心里的荷塘,把暑气都泡成了温柔的水,慢慢淌,淌过染谱的纸页,淌过布纹的脉络,淌过每个热热闹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