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灶火还没灭。
楚墨蹲在农具场中央,手里握着一把铁锉,正一点点磨平犁铧边缘的毛刺。
他脚边摆着三根松木主梁,昨晚试装时发现其中一根承力不够,已经裂了道细缝。
沈砚走进后院时,两个衙役正抬着一块硬杉木过来。
这是库房最后的好料,原本留着修县衙大门用的。
“换上这个。”沈砚说,“你之前说主梁不能有接缝,现在能改回来吗?”
楚墨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新木料的纹理:“能。但得重新钻孔。”
“那就重来。”沈砚转身对衙役,“把昨天装好的零件全拆了,按他的图纸重做。”
衙役甲小声嘀咕:“昨夜忙到三更才装完……”
“我说了算。”沈砚盯着他,“还是你想让全县百姓继续用老式直辕犁,一天翻不了半亩地?”
两人低头去拆铁销。
楚墨没说话,接过锤子就开始敲楔子。
他动作利落,每一下都准,榫头拔出来时没伤到一点木口。
日头升到墙头时,新犁架终于立了起来。
曲辕呈一道流畅弧线,连接处用竹钉加铁箍双重固定。
犁铧斜插向前,刃口打磨得发亮。
“行不行?”沈砚问。
“得试。”楚墨擦了把汗,“牛得有力气,地不能太硬。”
“西岭坡下那块荒地清出来了。”沈砚说,“半个时辰后开犁。”
他让人牵来一头黄牛,是县衙养了三年的役畜,平时拉车运粮,还算壮实。
楚墨检查了牛轭和挽绳,又调整了曲辕与犁身的角度。
“这弯度能让牛省劲。”他说,“拐弯不用抬犁,人走前面带就行。”
围观的几个衙役不信。
乙说:“一人一牛?以前两头牛加三个汉子才能犁一亩。”
“那你待会儿自己试试。”沈砚拍了拍牛背,“先让他来。”
到了西岭坡下,沈砚划出半亩空地,边上插了根木桩做记号。
老式直辕犁也拉了过来,由一名老农操作,同样是单牛牵引,作为对比。
楚墨扶住犁柄,牵牛入地。
第一道沟划下去,土浪翻起整齐,深度均匀。
牛走得稳,没出现卡顿。
“咦?”老农停下来看,“怎么不陷?”
“重心低。”楚墨头也不回,“曲辕把力道往下压,入土深还不费劲。”
一圈下来,地翻了三分之一。
牛鼻冒白气,但脚步没乱。
楚墨中途只停了一次,拧紧了连接轴上的铁箍。
半个时辰刚过,半亩地已全部翻完。
土层松软,沟距一致,连边缘都犁到了角。
另一边的老农还在第二趟上,牛喘得厉害,犁头几次被石块顶起,沟歪得像蚯蚓爬。
围观村民开始议论。
“真是一人一牛?”
“我刚才数了,不到三十分钟就翻完了。”
“我家那台旧犁,三天都不一定能干这么多活。”
沈砚叫来一个年轻村民:“你来试试。”
那人犹豫了一下,接过犁柄。
楚墨教他怎么握、怎么带牛转弯。
第二次下地时,他已经能顺手调方向,犁出笔直的沟。
“轻!”他喊了一声,“比推独轮车还轻松!”
人群里爆发出声音。
“这玩意儿要是能多造几架……”
“我家五亩地,往年春耕要请帮工,今年一个人就能干完?”
沈砚没回应,看向楚墨:“结实吗?”
楚墨蹲下检查犁架:“松木有点变形,但关键部位没裂。铁件焊得牢,榫卯也没松。照这样用,每天翻两亩,撑三年没问题。”
“那就够了。”沈砚点头。
他当众宣布:“县衙出钱,首批打造十架新犁。各村派人来领,免费借用。坏了有人修,丢了算县里的。”
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那个试犁的村民扔下锄头就往村里跑。
“我娘腿不好使!这犁能让她少受罪!”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口。
“我家老大要娶媳妇,正愁没工夫整地!”
“赶紧回去报信,明天就来借!”
沈砚让衙役登记名字,每人限借七日,到期轮换。
消息还没传开,已经有三个村子的人赶来了。
回程路上,沈砚走在最后。
楚墨推着新犁,轮子在土路上压出浅痕。
“你说他们会好好用?”楚墨突然问。
“会。”沈砚说,“谁不想省力气?谁不想多种地?”
“可有些人怕新东西。”
楚墨看着前方,“去年我在别的县做过水车,官府嫌麻烦,直接砸了。”
“那是他们蠢。”
沈砚冷笑,“新安不一样。只要做出样子,百姓自然跟着走。”
他们回到县衙后院,把新犁推进农具场靠墙放好。
阳光照在铁铧上,反射出一道亮光。
楚墨蹲下来,用手摸了一遍接缝。
确认无误后,他轻轻拍了下犁身。
“成了。”他说。
两名衙役搬着剩余木料经过。
“这玩意真这么神?”甲问。
“你自己去试。”乙笑,“明天我家田也该翻了,我要第一个借。”
沈砚站在门口没走。
他知道,从今天起,新安的春耕要变了。
有个村民扛着锄头路过,大声朝路边喊:“听见没?县衙出的新家伙什,半晌犁半亩!真省力!”
话音落下,远处梯田边几个身影立刻转身往这边跑。
楚墨低头看着脚边的工具箱,伸手取出一把小凿子,在犁架内侧刻下一个字: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