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
陈寻感觉自己像是一叶破碎的扁舟,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被撕扯、碾压。五脏六腑移位,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混沌道种沉寂在丹田深处,仅余一丝微不可察的清辉,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系着他最后的生机。
唯一的清凉来源,是紧贴胸口的那枚沐晚秋所赐的玉简。那持续散发的温和气息,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牢牢护住他心脉核心,并极其缓慢地渗透进他近乎崩溃的肉身,尝试修复那些触目惊心的损伤。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天,他沉重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入目是粗糙的石壁,自己被掩埋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石缝深处,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石缝顶端和前方的碎石缝隙中透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外面似乎已经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石林发出的呜咽声。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精神微微一松,随之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与痛楚。他尝试调动一丝神念内视,结果却引得神魂一阵刺痛,差点再次昏迷过去。
“伤势……太重了。”陈寻在心中苦笑。强行引动五行紊乱、以生驭死催动邪器、最后更是自爆了相依为命的玄龟盾……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能活下来已是侥幸。若非沐晚秋的玉简和混沌道种本身玄妙,他早已身死道消。
他不敢再有大的动作,只是竭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默默运转起最基础的《青木诀》呼吸法,试图从周围稀薄的天地灵气中,汲取那微不足道的一丝生机,配合玉简的疗愈效果,缓慢滋润着干涸的经脉。
时间在寂静与痛苦中一点点流逝。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波动,被他怀中的玉简捕捉到,传递至他近乎麻木的神识。
这波动……是师尊沐晚秋!
她来了!就在附近!而且正在与人交手?不,这波动更像是某种强大的神识扫过天地,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意,是在搜寻,还是在……震慑?
陈寻心中一定,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指引的灯塔。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通过玉简传递出自己微弱的回应。
就在此时——
“嗖!嗖!嗖!”
几道破空声由远及近,落在了乱石区外围,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坛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小子肯定就藏在这片石林里,受了那么重的伤,绝不可能远遁!”
“仔细搜!任何石缝、洞穴都不能放过!”
是拜心教徒!他们竟然还没放弃搜索!
陈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现在状态,别说战斗,连移动一下都困难万分。若是被找到,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屏住呼吸,将自身生机收敛到极限,连《青木诀》的运转都暂时停止,整个人如同真正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仅依靠玉简的本能维持着生机不灭。
脚步声和法术翻动石块的声音在石林外围响动,越来越近。一名教徒的声音甚至就在他藏身的石缝外不远处响起:
“师兄,这边有个石缝,好像被碎石堵住了!”
“劈开看看!”
陈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凝聚法力时带来的微弱灵气扰动。他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冰冷,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然而,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就在那名拜心教徒准备出手的刹那——
“嗡——”
一股浩瀚如海、威严如岳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天幕,轰然笼罩了整个乱石区!这神识冰冷而强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瞬间压得所有拜心教徒气血翻腾,灵力滞涩,那名举起手的教徒更是直接僵在了原地,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紧接着,一个清冷而蕴含着一丝怒意的女声,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拜心教徒的脑海深处,如同惊雷炸响:
“邪祟之辈,安敢犯我青岚宗地界!”
是沐晚秋的声音!
“是……是青岚宗的元婴老祖!”
“快走!”
外面的拜心教徒瞬间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搜索,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狼狈不堪地朝着与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连头都不敢回。
石缝内,陈寻紧绷的心神彻底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片刻之后,覆盖石缝的碎石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轻轻移开。阳光洒入,映照出一张清丽绝伦却面覆寒霜的容颜。
沐晚秋俯身,看着躺在碎石中、浑身血迹、气息微弱到极点的陈寻,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后怕,但更多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怒意。
她蹲下身,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在陈寻的眉心。
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青木灵力,如同甘霖般涌入陈寻近乎枯竭的经脉,温和地梳理着他混乱的气息,滋养着受损的脏腑与骨骼。这股力量远比陈寻自身的法力要精纯和强大无数倍,所过之处,剧痛迅速缓解,生机开始复苏。
陈寻闷哼一声,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终于能够顺畅地呼吸。
“师……尊……”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别说话,凝神导气。”沐晚秋语气依旧清冷,但动作却无比细致,“你做得很好,超出了为师的预期。先疗伤。”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了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张钧,眉头微蹙,隔空一指点去,一道绿芒没入张钧体内,护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们回去。”
沐晚秋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陈寻和张钧,化作一道青色惊鸿,瞬间消失在乱石区上空。
……
数日后,百草峰,陈寻的洞府内。
陈寻盘坐在蒲团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沐晚秋亲自出手疗伤,加上百草峰珍贵的疗伤丹药,他受损的根基已无大碍,只是经脉和肉身的创伤还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沐晚秋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
“你此次遇险,根源在于拜心教对你‘混沌道种’的觊觎与恐惧。此事,宗门已高度重视。”沐晚秋缓缓开口,“你击退筑基后期修士(虽借助了外物和计谋),救回同门,功勋卓着。宗主已亲自过问,待你伤愈,自有封赏。”
陈寻静静听着,并无太多欣喜。经过此次生死搏杀,他对于力量的认知更加深刻,对于外物的虚名反而看得更淡。
沐晚秋看着他平静的眼神,眼中掠过一丝赞赏,继续道:“封赏是其一。其二,关乎你道途根本——筑基。”
陈寻目光一凝,抬起头。
“你之道基,非同小可。寻常筑基丹于你,弊大于利。欲筑就完美道基,需要更强大的根基之物。”沐晚秋语气郑重,“宗门掌握的‘云雾古秘境’,不日即将开启。其核心区域,有上古遗留的‘五行灵晶’,乃是弥补五行,夯实道基的至宝,对你而言,再合适不过。”
“秘境名额,有限。宗门内,觊觎者众。”
沐晚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其中,便包括丹霞峰,赵莽及其背后之人。他们,不会让你轻易得到这个机会。”
洞府内,烛火摇曳,将陈寻平静而坚定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窗外,山风渐起,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青岚宗内的暗流,随着秘境名额的争夺,即将浮出水面。
陈寻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以及丹田深处那枚沉寂却蕴含无限可能的混沌道种。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弟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