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岚宗中心演武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四强战，意味着距离那十个珍贵的秘境名额，仅有一步之遥。能够走到这里的，无一不是宗门年轻一代最顶尖的存在，每一场对决都堪称龙争虎斗。
巨大的环形广场人山人海，声浪喧嚣。高台之上，宗门高层几乎尽数到场，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几位元婴老祖，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沐晚秋静坐其中，清冷的目光落在下方那个青衫少年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丹霞峰那位金丹长老，脸色依旧阴沉，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抹凝重。
抽签仪式在万众瞩目下进行。
结果很快揭晓：
第一场，林轩对阵厚土峰石坚。
第二场，陈寻对阵风无痕。
这个对阵结果，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急促。林轩与石坚，是丹道与防御的巅峰对决；而陈寻与风无痕，则是两种截然不同“道”的碰撞，一个至柔，一个至刚，一个初露锋芒便惊艳四方，一个深藏不露却一剑惊鸿！
第一场战斗，林轩凭借其精妙的丹火控制和层出不穷的丹药辅助，与防御力惊人的石坚鏖战近半个时辰，最终以一手“九龙炎壁”配合“蚀灵丹雾”，生生磨穿了石坚的“不动磐石功”，艰难取胜，率先锁定一个四强席位。
但众人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接下来的巅峰对决。
短暂的休整后，裁判执事的声音响彻全场：
“第二场，百草峰陈寻，对阵，剑鸣峰风无痕！请双方登台！”
声音落下，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陈寻与风无痕，几乎同时跃上擂台。
两人相对而立，一者青衫朴素，气息平和，眼神沉静如深潭；一者背负古剑，气息孤冷，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寒锋。
没有言语，没有挑衅。
只有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出无形的火花。
“开始！”
裁判执事话音刚落，风无痕动了。
他没有像周焱那样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只是简简单单地抬手，握住了背后古剑的剑柄。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如同龙吟九天，瞬间压下了全场所有的杂音！
剑出鞘的刹那，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银色剑光，仿佛凭空出现，已然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刺陈寻眉心！
快！
无法形容的快！
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变化，没有任何属性的加持，只有最纯粹的“快”与“锐”！那是将毕生信念、全部精气神都凝聚于一点的极致锋锐！
台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至陈寻面前，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陈寻浑身的寒毛在剑光亮起的瞬间就已倒竖！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将《归凡诀》运转到极致，身形向后微仰，同时双手在身前划出玄奥轨迹，无数纤细却坚韧的青色光丝瞬间交织，试图在身前布下层层柔韧的“网”。
然而，风无痕的剑，太快，太利！
“嗤嗤嗤——！”
青色光丝与银色剑光接触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那足以引导、阻滞周焱筑基期法力的青丝，在这道纯粹无比的剑光面前，竟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被纷纷斩断、湮灭！
剑光几乎不受阻碍，依旧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刺向陈寻！
陈寻瞳孔骤缩，脚下步伐连踩，身形化作数道残影急速后退，同时双手连连点出，青元剑气与枯荣意境融合，试图偏移剑势。
但风无痕的剑，仿佛锁定了他的一切气机，如影随形！
“噗！”
尽管陈寻已倾尽全力闪避格挡，左肩处的青霖云裳依旧被剑锋边缘划破，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一股凌厉的剑意顺着伤口试图侵入经脉，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撕裂感！
仅仅第一剑，陈寻就受伤了！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风无痕的强，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那是一种质的差距，是“道”的纯粹所带来的碾压！
风无痕一剑无功，并未追击，持剑而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你的‘丝’，挡不住我的剑。”
陈寻运转法力，驱散肩头残留的剑意，伤口在青木灵力的滋养下缓缓愈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眼神变得更加专注。
“风师兄的剑，果然名不虚传。”陈寻缓缓道，“但，我的道，并非只有‘阻挡’。”
他不再试图以青丝去硬撼那无匹的剑锋。他改变了策略，身形变得更加飘忽，如同融入风中。双手十指连弹，无数更加细微、近乎无形的青丝不再凝聚成网，而是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洒向风无痕周身，洒向他手中那柄古剑，洒向他与剑之间那无形的联系。
这些青丝，不再追求“阻滞”，而是追求“感知”与“共鸣”。
他在感知风无痕出剑前肌肉最细微的颤动，感知他法力流转的轨迹，感知那柄古剑的“呼吸”，感知那纯粹剑意中蕴含的“律动”！
风无痕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感觉周身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尘埃附着，虽然无法影响他出剑的速度与力量，却让他有种被窥探、被预判的不适感。
“第二剑。”
他再次出剑。剑光分化，化作三道，分取陈寻上、中、下三路，依旧快如闪电，凌厉无匹。
陈寻的身影在三道剑光的缝隙中扭曲、闪烁，每一次移动都险到极致。他不再试图去“引导”剑光，因为那太快太利，引导不及。他只是通过青丝的感知，提前预判剑光的轨迹，进行最极限的闪避。
同时，他指尖偶尔会迸发出一缕极其凝聚的青芒，并非攻击风无痕，而是点向剑光与剑光之间那稍纵即逝的“空隙”，点向风无痕法力转换时那微不可察的“间隙”。
他在干扰，在打乱风无痕那完美无瑕的剑势节奏！
“第三剑！”
“第四剑！”
……
风无痕的剑越来越快，擂台上几乎被纵横交错的银色剑光所充斥，凛冽的剑气甚至让防护光罩都剧烈波动起来。陈寻的身影在其中显得无比渺小与脆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舟，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撕碎。
但他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攻击。他的青丝无处不在，如同最忠诚的哨兵，为他捕捉着战场上每一个细微的信息。他的闪避不再仅仅是本能，而是基于无数信息计算后的最优解。
他渐渐摸到了一些规律。风无痕的剑虽快，但其剑意纯粹，变化相对直来直往。每一次出剑，都需要凝聚心神，将意志提升到巅峰。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存在着一个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回气”瞬间。
这个瞬间，就是他的机会！
擂台上的战斗，变成了极致的速度与极致感知的较量。一个将攻击演绎到极致，一个将闪避与洞察发挥到巅峰。
台下观众看得目眩神迷，心旌摇曳。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又充满智慧交锋的战斗。
风无痕久攻不下，眼神中的平静终于被一丝讶异取代。他能感觉到，陈寻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适应他的剑，甚至开始试图解读他的“剑心”。这种对手，他从未遇到过。
“你，很好。”风无痕第一次在战斗中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遇到真正对手的郑重，“值得我出最后一剑。”
他缓缓举起手中古剑，剑尖遥指陈寻。周身那孤冷的气息骤然内敛，所有的锋芒，所有的精气神，仿佛都凝聚在了那一点剑尖之上。擂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此剑，名为‘问道’。”风无痕的声音低沉而肃穆，“接的下，便是我败。”
陈寻感受到那股锁定灵魂般的剑意，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这一剑，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闪避，站定身形。体内混沌道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五脏共鸣，五行内循环催发到极致！他将所有分散的青丝收回，将全部的神识，全部的法力，全部对“青丝丹法”、对枯荣意境、对平凡之道的理解，尽数凝聚于双手之间。
他没有凝聚盾牌，没有激发护罩。他只是双手虚抱，缓缓在身前划动。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模糊的、由无数青色光丝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逐渐成型。漩涡中心，不再是单纯的青木生机，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未分、似枯似荣、包容一切的意蕴。
这是他目前对自身之道的最高理解与运用——青丝混沌漩！
就在此时，风无痕的剑，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光线、斩断因果的纯粹剑光，如同跨越了时空的限制，无声无息地，刺入了那混沌漩涡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剑光与混沌漩涡接触的刹那，并未发生剧烈的爆炸，也未像之前那样轻易切开青丝。那混沌漩涡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又像是包容万物的大道本身，开始疯狂地旋转、撕扯、分解、转化那道无坚不摧的剑光！
剑光在其中左冲右突，锋锐的剑意不断切割着混沌，而混沌之力则如同磨盘，不断消磨着剑光的锐气。生灭、枯荣、五行、阴阳……种种对立又统一的道韵在漩涡中激烈碰撞、湮灭、重生！
陈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七窍甚至渗出了细细的血丝，身体剧烈颤抖，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但他眼神依旧坚定，双手死死维持着混沌漩涡的运转。
风无痕握剑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他感受到了那股要将他的剑意、他的信念都彻底吞噬、化解的恐怖力量。他那颗纯粹的通明剑心，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咔嚓……”
一声细微的、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并非来自陈寻的混沌漩涡，而是来自风无痕那道凝练的剑光！在混沌之力的持续消磨下，那道纯粹无比的剑光，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
下一刻！
“嗡——！”
混沌漩涡与剑光同时崩散！化作一股混乱而强大的能量冲击，向四周席卷开来，撞得擂台光罩明灭不定！
陈寻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擂台边缘，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站起。
而风无痕，依旧持剑站在原地，但他手中的古剑，剑尖处竟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还剑入鞘。
他走到擂台边缘，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的陈寻，平静地开口：
“我有一剑，可斩虚妄。却斩不断你的混沌，你的包容。”
“此战，是我输了。”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步走下擂台。背影依旧孤直，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感悟？
裁判执事愣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高声宣布：
“胜……胜者，百草峰，陈寻！”
全场哗然！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陈寻，赢了！他闯入了决赛！以炼气巅峰之境，连克强敌，最终战胜了那神秘而强大的剑修风无痕！
百草峰方向陷入了狂喜的海洋。朱能激动得热泪盈眶。林轩看着台上那个艰难坐起的少年，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复杂。
高台上，沐晚秋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真正舒心的笑意。几位元婴老祖也微微颔首，露出赞赏之色。
陈寻坐在擂台边缘，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法力和阵阵袭来的剧痛，听着台下震天的欢呼，看着风无痕离去的背影，心中却一片宁静。
他赢了，但赢的并不轻松，甚至可说是惨胜。风无痕那最后一剑“问道”，让他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极致的“道”，也让他对自己的“平凡之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包容，而非排斥。
引导，而非对抗。
于平凡中见真章，于混沌中衍造化。
他的道，在这一次次的战斗中，愈发清晰，愈发坚定。
他抬头，望向最后一场决赛的方向。无论对手是林轩还是他人，他都将以最饱满的状态，去迎接这问道之途上的又一块里程碑。
秘境名额，他势在必得。而他的道，才刚刚开始绽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