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族人捆绑着送到刘渊面前,目睹那些曾经追随她的子民跪谢敌人恩典的景象,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将朔月心中最后支撑着她的那根名为“为族而战”的脊梁,也彻底砸断了。她不再是那个骄傲的不死族公主,不再是那个矢志复仇的首领,她成了一个被族群抛弃、信念崩塌的孤家寡人。
刘渊依旧没有囚禁她,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再次挥退了看守,留给她一片空旷和死寂般的“自由”。然而,这一次,朔月没有立刻逃离。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数日,看着西境越发凋敝的景象,听着底层不死族对东境粮草的期盼与对往日战争的诅咒,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茫然吞噬了她。
还有什么意义?战斗的意义在哪里?复仇的意义又在哪里?
就在她心灰意冷,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绝望彻底淹没时,几个依旧忠于司辰旧部、或是同样不甘心失败的不死族将领找到了她。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看似是绝佳机会的消息。
“首领!东境内部似乎有变!探马来报,位于‘断魂崖’的关隘守军被大量抽调,如今兵力极度空虚!那里储存着大量我们从东境换来的、尚未被运走的灵晶矿石和武器甲胄!若能夺回,我们便能瞬间获得喘息之机,重振旗鼓!”
这个消息,像是一点火星,落在了朔月那已成灰烬的心田上。她几乎是本能地分析着:断魂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真能拿下,确实是一处理想的立足点。而且,那些物资……对如今一穷二白的他们来说,诱惑太大了。
然而,理智(或者说,多次失败带来的教训)立刻发出了尖锐的警告:这太像陷阱了!刘渊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分明是假情报,是引她出动的诱饵!
她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那几名将领却急切地反驳:“首领!此乃千载难逢之机!纵然有可能是陷阱,但我等已无退路!坐以待毙是死,搏一把尚有一线生机!难道您就甘心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机会溜走,看着不死族彻底沦为东境的附庸吗?”
“是啊,首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为了先主,为了不死族的荣耀,拼了吧!”
“挽回颓势……最后的机会……荣耀……” 这些字眼如同魔咒,刺激着朔月敏感的神经。她看着眼前这几张因为激动和期盼而显得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中天人交战。
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阳谋——刘渊算准了她即便怀疑,也无法拒绝这看似唯一的“机会”。她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饮鸩止渴,来重新点燃部下的希望,来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来……为自己崩塌的信念,寻找一个最后的支点。
明知是毒酒,也不得不饮!
朔月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而沉重:“传令……集结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人……目标,断魂崖!”
她要用这最后的力量,进行一场绝望的冲锋,要么夺回希望,要么……彻底终结这无尽的失败。
……
断魂崖下,朔月率领着这支堪称“乌合之众”的最后部队,仰望着那看似寂静的关隘。关墙上旗帜稀疏,巡逻的士兵也显得懒散,一切都与情报吻合。
“进攻!” 朔月没有犹豫,下达了命令。
战斗初期异常顺利,他们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攻破了外层防线,冲入了关隘之中。然而,就在他们试图寻找并夺取那些物资时,关隘内外,风云突变!
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封死了退路!两侧山崖之上,无数东境联军旗帜竖起,弓弩齐备,法术的光芒开始闪耀!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而更让朔月心胆俱裂的是,在关隘中央的校场上,那个她最不愿见到,也深知无法战胜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刘渊亲自来了!
他并未穿戴多么华丽的盔甲,只是寻常的王袍,手持长剑,但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却仿佛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中心。
“朔月,你终究还是来了。” 刘渊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到了这个地步,任何计谋都已无用,只剩下最原始、最直接的力量对决。
朔月尖叫一声,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量,挥动武器,化作一道凄厉的幽影,直扑刘渊!这是倾注了她所有不甘、愤怒与绝望的一击!
刘渊动了。他的动作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与精准。他并未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运用精妙的战术步法避开朔月的锋芒,手中长剑如同拥有了生命,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恰到好处地打在朔月力量运转的节点上,或是她招式中最薄弱的环节。
他仿佛能预判她的一切行动!在万军瞩目之下,刘渊如同一位高超的弈者,而朔月则成了他棋盘上被完全看穿的棋子。她所有的攻势都被轻易化解,所有的变化都被提前遏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了蛛网的飞蛾,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让束缚越来越紧。
这不是力量上的绝对碾压,而是技巧、意识、乃至对战局理解层面上的全面超越!
终于,在一次次徒劳的冲击后,朔月力竭了,一个破绽露出。刘渊剑身一拍,精准地击在她的手腕上,武器脱手飞出!紧接着,剑尖如影随形,停在了她的眉心之前,冰冷的剑气刺激着她的魂核。
她败了。
不是败于诡计,不是败于背叛,而是在这纯粹的正面对决中,在她自认为最该挽回颜面的战场上,被刘渊以无可争议的个人武力与战术,正面击败!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不死族残兵都停止了抵抗,呆呆地看着他们的首领,如同败犬般被制住。东境联军则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朔月没有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剑尖,她的目光穿透了刘渊,仿佛看到了虚无。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她“噗通”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彻底的空无。
心理博弈,在这一刻达到了最深处。她意识到,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挣扎,无论是在智谋上,还是在纯粹的军事指挥与个人武勇上,她都永远无法战胜眼前这个男人。
她作为军事统帅的自信,她赖以维系最后尊严的基石,被这阳谋之下的正面击败,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摧毁了。
其“志”,已摧。
她不再是一个战士,不再是一个首领,只是一个从内心深处感到彻底无力的失败者。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骄傲,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冰冷的尘埃。
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