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往昔如枷,权位似锁。破碎的魂魄在冰雪与生机的撕扯下,坠入自身执念的深渊。唯有斩断缠绕的丝线,方能窥见真正的王道。
意识,在绝对的冰冷与一丝顽强的暖意之间,被疯狂撕扯。
刘渊感觉自己不断下沉,沉入一个比极寒天域更黑暗、更彻骨的地方。那不是外界,而是他灵魂深处,由最深的执念、恐惧与渴望构筑的炼狱。
第一幕:往昔劫——执念之源
刺鼻的血腥味率先闯入感知。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周遭是熟悉的、属于天帝居所的华美殿宇,但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痛苦。内室里,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那是……母亲林羽仙的声音!
“羽仙……撑住……”一个低沉而压抑的男声,属于天帝张昊天。
“呵……”一声清晰而阴冷的轻笑,如同毒蛇般钻入耳膜,来自殿外阴影中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王母!那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与恶毒。
年幼的刘渊想冲进去,想捂住耳朵,想大声哭喊,可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或者说“意识眼”)地看着,听着。
终于,一声婴儿微弱的啼哭后,女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以及产婆惊恐的、带着哭腔的宣告:“娘娘……娘娘仙元溃散,……薨了!”
紧接着,是王母冰冷而无情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此子克母,留之不祥,当逐出天庭,永世不得回归!”
场景骤然变幻。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他跌倒在凡间的泥泞中,衣衫褴褛,腹中饥火灼烧。周围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鄙夷、欺凌、抢夺……为了一口吃的,他可以在泥地里打滚;为了一处遮风挡雨的破庙角落,他可以与野狗争抢。寒冷、饥饿、孤独、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幼小的心灵。那些阴暗的、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挣扎与屈辱,此刻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昨日。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母亲……我好痛……好冷……”
“恨……我好恨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滔天的怨恨如同岩浆,在他意识中奔涌、咆哮,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融化。他仿佛要永远沉沦在这无边的苦海与恨意之中。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完全吞没的刹那,一点微光在他灵魂深处亮起。那是在烬雪关,与将士们痛饮烈酒的豪迈;是白啸岳、鲁达等人誓死相随的坚定眼神;是狐妗温柔而信赖的微笑;是他执掌双川、庇佑一方的责任与担当……
幻境中的场景再次变幻。他不再是泥泞中无助的孩童,而是身披玄黑龙纹王袍,屹立于烬雪关城头,身后是猎猎旌旗与万千将士的烬雪关边塞王!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幻境的虚妄,仿佛看到了母亲林羽仙那温柔而哀伤的虚幻身影。眼中的疯狂与怨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更加深沉坚定的力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彻整个往昔幻境:
“母亲之痛,孩儿铭记;昔日之仇,必亲手了结!”
话语中的决绝让幻境都为之震颤。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恢弘与超脱:
“但孩儿的道,不应被困于过往泥沼!”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泥泞的场景、阴冷的宫殿、王母的讥笑……如同褪色的画卷般开始剥落、消散。那噬心的痛苦与怨恨并未消失,却仿佛被投入洪炉的矿石,淬去杂质,化作了一块沉甸甸的、推动他前行的基石,而非拉他沉沦的心魔。
心境,于无边苦海中得以释然,得以升华。
第二幕:今世劫——权力之惑
往昔的阴影刚刚褪去,眼前便骤然亮起无比辉煌的光芒。
仙乐缥缈,瑞气千条。他发现自己竟端坐于凌霄宝殿那至高无上的帝座之上!身披着以日月星辰、万界山河为纹的天帝华服,头戴十二旒帝冕,垂下玉藻遮蔽部分视线,却更添无边威严。
“陛下圣寿无疆,寰宇共主!”
殿下,万仙匍匐,声震九霄!放眼望去,三界大能、各方帝君、菩萨罗汉、星宿神灵……皆恭敬垂首,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臣服。这是他曾经在心底最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过的,对至高权力的隐秘渴望。
他微微侧目,身旁凤座之上,狐妗身着九天霓裳,母仪天下,容颜倾世,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向下看去,鲁达被封为伏魔金刚,身着华丽袈裟,手持金环,威风凛凛;白啸岳位列神武天王,金甲耀眼,气吞山河;就连朔月,也成了执掌部分幽冥的尊神,气息幽邃而强大。
兄弟红颜,皆在身边,共享这无极荣耀,无边权柄。这是何等完美的景象!权力、地位、美人、挚友……世间男子所能幻想的一切巅峰,触手可及。
一丝迷醉,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只要他愿意,似乎就可以永远沉浸在这完美的幻境之中,成为这三界真正的主宰。
然而,刘渊的目光,却渐渐锐利起来。他看到了狐妗那完美笑容下,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空洞与不自然,那并非他熟悉的、灵动的青丘公主。他看到了鲁达那豪迈笑容背后的勉强,那被规矩束缚的不羁灵魂。他更看到了白啸岳沉默立于仙班之中,那紧握的拳头和眼神深处被压抑的不甘——这凌霄宝殿,岂是顶天立地的白虎战神心甘情愿的归宿?
这繁华盛景,这万仙来朝,不过是他的权力欲望,借助雪莲果的奇异力量,编织出的一个完美而虚妄的牢笼!
他缓缓地,从那象征着三界权柄的帝座上站了起来。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他伸手,缓缓摘下了头上那沉重而华丽的十二旒帝冠,将其随意地置于御座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玉鸣。
环视下方那一片虚幻的繁华,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清晰地传遍整个凌霄宝殿:
“孤之王道,在烬雪关,在兄弟畔,在心之所安……”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这辉煌的殿宇,看到了那片他誓要守护的冻土,看到了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伙伴,最终,一字一句地宣告:
“非此虚妄之座!”
毅然,决然!
帝冠落地的瞬间,整个凌霄宝殿,连同那万仙来朝的盛景,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轰然崩塌,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消散于无形。
权力的诱惑,权位的尘埃,被彻底从道心上拂去。他的道心,经历此番洗礼,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坚定,如同被冰雪擦洗过的晴空,澄澈而高远。
两重幻境,一为执念之源,一为权力之惑,皆未能使他沉沦。然而,考验并未结束,最深沉的、关乎未来的恐惧,正悄然袭来……他的意识,即将坠入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