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北的动作很快。
陈建平到访后的第二天，苏未曦就发现工作室楼下多了两个生面孔，穿着普通的夹克，看似随意地站在路边抽烟，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司机老陈接送她时，副驾也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
她知道，这是陆夜北的安排。她没有异议，甚至觉得安心。在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面前，这点不便算不了什么。
陆夜北没有跟她详细说他的计划，只是让她照常生活和工作，不用担心。
但苏未曦能感觉到他比之前更忙了，书房里的灯常常亮到深夜，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偶尔她能听到他低沉冷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她尽量不去打扰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溯光”系列的收尾工作中。珠宝镶嵌进入最后阶段，她需要频繁往返于工作室和合作的工坊之间。每次出行，都有保镖形影不离。
这天下午，她从工坊出来，准备回工作室。车子刚驶出工坊所在的街区，老陈突然“咦”了一声，盯着后视镜。
“怎么了？”苏未曦心里一紧。
“后面那辆黑色大众，从工坊出来就跟上了。”副驾的年轻保镖阿杰声音平静，“跟了两条街了，不太对劲。”
苏未曦下意识回头，果然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巧合，还是……被盯上了？
“甩掉它。”阿杰对老陈吩咐道，同时拿出手机快速发了条信息。
老陈是退伍军人出身，车技很好。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车速，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连着变了几个车道，又拐进了一条单行道。
那辆黑色大众果然也加速跟了上来，咬得很紧。
苏未曦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扶手，手心沁出冷汗。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想干什么？
阿杰一直冷静地观察着后方，突然说：“不止一辆。右后方那辆银色SUV也是一起的。”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老陈试图利用红灯和复杂路况摆脱，但那两辆车像狗皮膏药一样，经验老道地交替跟踪，始终保持着距离。
“他们好像只是想跟着，没别的动作。”阿杰判断道。
就在这时，阿杰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片刻，说了声“明白”，然后对老陈说：“前面路口右转，靠边停。我们的人到了。”
车子刚在路边停稳，前后路口几乎同时驶入两辆越野车，不偏不倚地别住了那辆黑色大众和银色SUV的去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矫健的男人迅速下车，围住了那两辆车。
苏未曦隔着车窗，看到对方车上的人也下来了，双方似乎在交涉什么，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过了一会儿，对方似乎妥协了，悻悻地上车离开。那两辆越野车则一前一后，护卫着苏未曦的车，平稳地驶向工作室。
“是陆总安排的人。”阿杰解释道，“已经查清楚了，是两家不入流的私家侦探社的人，收了钱，专门来盯梢的。”
“知道是谁雇的吗？”苏未曦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对方口风很紧，没问出来。但八成和科讯那边脱不了干系。”阿杰语气肯定。
回到工作室，苏未曦还有些后怕。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已经开始行动了。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陆夜北的介入，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但这种阴魂不散的盯梢，更像是一种警告和试探。
晚上，她把白天被跟踪的事情告诉了陆夜北。
陆夜北听完，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吓到了？”
苏未曦老实点头：“有一点。”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赵志成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没有细说，但苏未曦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掌控一切的冷静。她知道，他一定已经采取了行动。
果然，没过两天，财经新闻就开始出现关于科讯集团的负面报道。先是旗下某个重要子公司的财务数据被质疑，接着又爆出产品质量存在缺陷的丑闻，股价应声下跌。
苏未曦不太懂商业上的事，但也能从陆夜北偶尔接听的电话和周时砚频繁的汇报中，感受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激烈进行。
陆夜北似乎正在动用一切资源，从资本市场、舆论、甚至供应链等多个维度，对科讯集团进行围剿。
这天，苏未曦接到陆清清的电话，语气兴奋又神秘：“未曦未曦！你看到新闻了吗？科讯那个老色鬼赵志成，好像惹上大麻烦了！听说他正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找人平事呢！是不是我哥出手了？”
苏未曦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陆夜北显然没有把具体原因告诉家人。
“干得漂亮！”陆清清在电话那头欢呼，“我早就看那个赵志成不顺眼了！仗着有几个臭钱，眼睛长在头顶上！活该！”
挂了电话，苏未曦看着窗外，心情有些复杂。她没想到，因为自己身世的谜团，会引发如此大的商业风波。她有些担心会给陆夜北带来麻烦树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他牢牢保护在羽翼下的安全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苏未曦被手机急促的震动惊醒。她迷迷糊糊摸过手机，看到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一看，她瞬间睡意全无，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彩信里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她母亲苏婉秋墓碑的特写！照片的角度刁钻，明显是有人偷偷靠近拍摄的。下面还附着一行文字：
「苏小姐，有些旧账，不是你想查就能查的。安分点，对大家都好。」
赤裸裸的威胁！而且触碰了她心底最不能碰触的底线——她逝去的母亲！
苏未曦气得浑身发抖，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对方竟然无耻到去骚扰她长眠地下的母亲！
她立刻把彩信转发给了陆夜北。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下一秒，陆夜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刚被惊醒的沙哑，却冷得像冰：“我看到了。别怕，我马上处理。”
半个小时后，陆夜北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卧室。他显然是从外面赶回来的，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
“墓园那边的安保已经加强了，我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看守。”他抱住浑身还在微微发抖的苏未曦，力道很重，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发信息的号码和之前是同一来源，查不到具体位置。但可以肯定，是赵志成狗急跳墙了。”
苏未曦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他怎么能……怎么能去打扰我妈……”
“他这是在找死。”陆夜北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我不会放过他。”
这一夜，苏未曦在陆夜北的怀里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她梦到冰冷的墓碑，梦到母亲哭泣的脸，梦到父亲血淋淋的车祸现场……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工作室，精神萎靡。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设计图也画不进去。
下午，前台又送来一个快递文件袋，没有寄件人信息。
苏未曦的心猛地一沉。有了前两次的经历，她现在对这类不明来历的东西充满了警惕。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文件袋。里面掉出几张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拍的是一个老旧居民楼的单元门口，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照片明显是长焦偷拍的，女孩的脸看不太清，但苏未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资助了两年多的山区留守儿童，小娟！
她每年都会抽时间去看望那个懂事可爱的小姑娘，给她买衣服文具，鼓励她好好读书。
对方竟然连小娟都查到了！还用偷拍小娟的照片来威胁她！
苏未曦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几张照片，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恐惧攫住了她。她猛地展开那封信，上面是打印的宋体字：
「苏小姐，上次的提醒看来你没放在心上。这个小姑娘很可爱，希望她能一直平安快乐地上学。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立刻停止调查，否则，我不保证下一个出现在照片上的，会是什么。」
信纸从苏未曦手中滑落，她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浑身冰凉。
他们竟然用无辜的孩子来威胁她！
底线一次次被突破，对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卑劣阴毒！她查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牵连到逝去的母亲和无辜的孩子？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她淹没。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毫无道德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敌人。
她该怎么办？屈服吗？放弃追寻真相，换取母亲安息和孩子平安？
不。她不能。
如果这次妥协了，对方只会变本加厉。而且，父亲可能枉死，母亲郁郁而终，这笔血债，她身为人女，怎能不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起手机，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拨通了陆夜北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夜北，”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他们又给我寄东西了。这次，他们偷拍了我资助的那个小女孩……”
她清晰地、一字不落地把信的内容和照片的事情告诉了陆夜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陆夜北冰冷彻骨、仿佛淬了毒的声音：
“很好。他成功惹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