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皓那一声带着些许无奈的“发什么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袁满从极致的震撼中惊醒。
她猛地回过神,对上他那双已然恢复平静,却似乎比以往更加深邃几分的眼眸。劫后余生的庆幸,目睹无上伟力的冲击,以及对他那自然而亲昵动作的羞涩,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漏了好几拍。
“我……我没发呆!”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波澜,她急忙转移话题,指向四周,“大白,这里快要塌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是啊,危机并未解除。魔胎虽已被抹去,但这玄冥渊核心冰窟,在经历了连番冲击,尤其是轩辕皓那引动法则的威势后,已然走到了崩溃的边缘。穹顶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巨大的冰块轰鸣着坠落,砸在沸腾的寒潭和黑色的冰面上,激起滔天浪花和碎冰。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解体,将他们永远埋葬在这万丈冰原之下。
然而,轩辕皓却仿佛没有听到四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也没有在意那不断坠落的、足以将金丹修士砸成肉泥的冰锥。他的目光,落在了袁满那因为紧张和灵力消耗而略显苍白,却又因激动泛着红晕的脸上。
影刃临死前那充满极致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尖啸,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你……你到底是谁?!”
“这种力量……法则……不可能!神族……神族早已……”
“不——!!!”
神族……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尘封了万古的钥匙,猛地插入了记忆深处那扇沉重无比、布满锈迹的门扉。
与此同时,那刚刚被彻底净化的魔胎,其本源核心中蕴含的、属于魔尊熵烬的那一丝同源魔气,虽然微弱,却如同最精准的坐标,瞬间激活了烙印在他神魂深处、关于那场背叛与坠落的最惨痛记忆!
“轰——!!!”
闸门,被轰然冲开!
沉寂了太久太久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万载的尘埃与未曾褪色的痛楚,汹涌澎湃地涌入他的意识之海!
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片段、零散的画面。这一次,是清晰的、连贯的、如同身临其境般的回溯!
他看到了——
无尽的星穹之下,神光与魔焰交织,将浩瀚的宇宙战场渲染得光怪陆离。他,轩辕皓,身为神界天尊,执掌法则,麾下神族大军如潮,与魔尊熵烬率领的魔族军团展开殊死搏杀!法则碰撞,星辰陨落,那是关乎神魔两界气运的终极之战!
他看到了——
战场的关键时刻,他一直视为臂助、出身神界大族“烈阳族”的几位神王——那些平日里对他恭敬有加、口称天尊的“盟友”!他们身上原本璀璨神圣、如同太阳般的光辉,在那一刻骤然变得扭曲、灼热而充满野心!他们脸上带着虚伪的悲痛与决绝,联手催动了烈阳族的禁忌神术——“九阳焚天阵”!但那毁灭性的力量,并非指向对面的魔尊熵烬,而是……毫无防备的他!
背叛!赤裸裸的、蓄谋已久的背叛!
“轩辕皓!交出源初神晶!饶你不死!”烈阳族族长那充满贪婪与疯狂的咆哮,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他看到了——
就在他被“九阳焚天阵”重创、神力运转滞涩的瞬间,一直与他缠斗的魔尊熵烬,发出了计谋得逞的狰狞狂笑!那柄缠绕着无尽怨魂与毁灭法则的“寂灭魔枪”,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撕裂空间,带着洞穿万物的恐怖威能,狠狠地……刺入了他的神躯!
前后夹击!神魔联手!
剧痛!不仅仅是神躯被撕裂、神魂被魔气侵蚀的痛苦,更是被信任之人背叛、被盟友从背后捅刀子的、锥心刺骨的痛楚与冰寒!
他看到了——
神格几乎碎裂,神力如同洪水般倾泻,他在那毁灭性的爆炸中,从无尽高的神界苍穹,如同折翼的鸟儿,坠向那渺小而陌生的……人间界!
坠落……无尽的坠落……意识在痛苦与不甘中逐渐沉沦……最后残留的意念,是烈阳族那扭曲的狂笑,是熵烬那计谋得逞的嘲讽,以及……对“源初神晶”那毫不掩饰的贪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的源头,一切的背叛,一切的苦难,都源于那枚关乎神界本源、蕴含着创世之谜的——“源初神晶”!
为了它,烈阳族不惜背叛同族,与魔尊熵烬勾结!
为了它,他们布下这天罗地网,必欲置他于死地!
为了它,他甚至坠落凡尘,失去了记忆与力量,如同丧家之犬般蛰伏……
万载的谜团,在这一刻,彻底解开!
冰窟的崩塌在继续,巨大的冰块砸落在他周身,却被他自然散发出的无形力场震为齑粉。他站在那里,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眼神不再是平时的淡漠,而是充满了万载岁月沉淀下的沧桑,以及那深埋于骨髓之中、未曾熄灭的雷霆之怒!周身的气息虽然内敛,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上位神只的威严与冰冷。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近在咫尺的袁满,心猛地揪紧了。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瞬间闪过的痛苦、愤怒、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沧桑。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而沉重的表情。仿佛在那一瞬间,他独自承受了万古的孤寂与伤痛。
(袁满内心:大白……他怎么了?他的眼神……好痛……)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那眼神让她心疼得厉害。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想要驱散他眼中那令人心碎的阴霾。
“大白……?”她的声音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呼唤,如同一点微光,穿透了那被血色与背叛充斥的记忆迷雾。
轩辕皓那如同冰封般的神情,微微松动。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聚焦在袁满那写满担忧与关切的脸上。那双清澈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眸,此刻正倒映着他有些失态的模样。
记忆的洪流依旧在奔涌,神魔的旧怨,烈阳族的背叛,熵烬的偷袭……这一切沉重得几乎让他窒息。但眼前这张脸,这个在他最落魄时将他“捡”回家,会对他笑,会依赖他,也会为了守护他在意的人和事而拼尽全力的女孩……却像是这无尽黑暗中的唯一锚点。
他看着她伸出的、带着些许犹豫的手。
然后,在袁满惊讶的目光中,他抬起手,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异常稳定有力,将她的手完全包裹。
袁满浑身一颤,仿佛有细微的电流从两人相触的肌肤传来,让她心跳骤然加速。她能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带着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确认与珍视。
轩辕皓微微俯身,靠近她,那双深邃如星海、此刻却承载了万载记忆的眼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刚从漫长回忆中挣脱出来的沙哑,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如同立下永恒的誓言:
“原来如此……为了‘源初神晶’……”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的最深处,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低语:
“满满,我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