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海市，像一座被打翻的珠宝盒，霓虹流淌，灯火泼溅。而在城市中心，韩氏集团总部大厦的顶层，却刻意维持着一种低调的奢华。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小范围的庆功宴。
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芒，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味道。人群的中心，是一个略显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单雨。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在这群西装革履中显得有些扎眼。但他此刻，却是这场宴会当之无愧的焦点。不到三个月，这个之前还在街头表演、在短视频平台跑龙套的民间魔术师，凭借一系列神乎其神的“灵异”直播——穿墙、遁地、凭空取物——横扫全网，坐拥数千万粉丝，成了韩氏集团旗下传媒公司无可争议的头牌。
“单老师，恭喜恭喜！又破纪录了！”
“单哥，下次直播带带我呗，蹭点仙气！”
恭维声不绝于耳。单雨只是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笑意。他的眼神清澈，却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透底。
韩皓端着一杯金黄色的香槟，穿过人群，很自然地揽住了单雨的肩膀。他比单雨略高，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高定西装，腕表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是韩氏集团的太子爷，也是将单雨从街头挖掘出来，一手捧上神坛的“伯乐”。
“怎么样，单雨？我说过，跟着我，海市这座城，都是你的舞台。”韩皓的声音带着笑意，语气亲昵，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单雨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谢谢韩少。”
韩皓哈哈一笑，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单雨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酒意，更带着一种火热的、近乎贪婪的兴奋：“兄弟，说真的，你这手‘技术’，绝了！我观察了三个月，愣是没看出破绽。你说，要是配上我们集团最新研发的‘织梦者’神经芯片……”
他顿了顿，观察着单雨的反应，声音充满了诱惑：“那就不只是直播效果了！我们可以做更多……更伟大的事情。想想看，你的能力，加上我们最顶尖的科技，完全可以开创一个新时代！”
单雨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消失了。他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韩皓的手臂，转过身，正视着对方：“韩少，抱歉。我的能力，是祖上传下的，有些规矩不能破。它不能，也不该和任何电子设备，尤其是直接连接大脑的东西扯上关系。”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容商量的决绝。
韩皓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但立刻又被更深的笑意覆盖。他拍了拍单雨的肩膀，语气轻松：“明白，明白！祖训嘛，理解。不急，我们慢慢来。来，喝酒，今天是高兴的日子！”
他举起了酒杯，目光却越过杯沿，深深地看了单雨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件即将到手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单雨端起侍者递来的果汁，抿了一口，心底却泛起一丝寒意。韩皓的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猎人看到心仪猎物时的眼神。
***
第二天晚上八点，单雨的专属直播间早已人满为患。在线人数轻松突破五千万，并且还在疯狂上涨。弹幕像沸腾的开水，密密麻麻地滚动着。
【来了来了！雨哥今晚穿哪堵墙？】
【我赌一包辣条，穿国金中心那面防弹玻璃！】
【剧本而已，还真有人信啊？坐等翻车！】
【前面的滚粗！雨哥的实力需要剧本？】
直播地点选在了一处废弃的化工厂。高大的厂房，锈迹斑斑的管道，斑驳的墙壁，在惨白的直播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诡谲。单雨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衣，站在一堵厚重的、由红砖和混凝土砌成的墙壁前。这堵墙是专门为今晚直播准备的，之前有专业的工程人员检测过，确认其结构完整，厚度超过半米。
“老规矩，穿过这面墙。”单雨对着镜头，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甚至没有像其他主播那样刻意渲染气氛，只是简单地陈述。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虚按在粗糙的墙面上。直播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单雨的周身，似乎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场”，空气微微扭曲，靠近他的直播设备偶尔会爆出一两粒细微的雪花点。这是他每次施展能力时的固有现象，粉丝们称之为“灵异干扰”。
他开始向前迈步。第一步，脚尖触碰到墙面，如同没入水中，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第二步，整个脚掌消失。第三步，小腿没入……一切都和以往无数次直播一样顺利。
弹幕开始疯狂刷起【666】和【神仙】。
然而，就在他大半个身体，包括头部都已经“进入”墙壁，只剩下腰部以下还在外面时——
异变陡生！
单雨的身体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且坚韧无比的橡胶墙，前进的势头被硬生生卡住！
他闷哼一声，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那原本应该让他如鱼得水般穿过的砖石混凝土，此刻却变成了冰冷、坚硬、充满恶意的囚笼，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身体，内脏仿佛都要被碾碎！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外来的、冰冷而暴戾的“意识”，如同钢针一般，强行刺入他的大脑，干扰着他体内那股流转自如的“能量”。这股能量瞬间变得紊乱、滞涩，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蛇，再也无法与周围的物质结构产生和谐的“共振”。
他卡住了！严严实实地卡在了墙壁正中央！
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诡异而惊悚的一幕——一个白衣年轻人，腰部以上消失在墙里，腰部以下还留在外面，双腿无力地蹬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挣扎。
寂静。
直播间出现了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弹幕彻底爆炸了！
【？？？？？？】
【卡……卡住了？！】
【哈哈哈我就说是剧本吧！穿帮了！】
【道具墙质量不行啊兄弟！】
【笑死，年度穿帮现场！】
【取关了取关了，太假了！】
【等等……你们看他的腿在抖……不像演的……】
【剧本太假了！退钱！】
嘲讽、质疑、幸灾乐祸……无数的弹幕像毒箭一样射来。直播间的人数开始断崖式下跌。
而在单雨有限的、因为痛苦和窒息而模糊的视野边缘，他看到了一个人。
韩皓。
他就站在直播团队的后方，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他没有看那面卡住单雨的墙，也没有看乱成一团的直播现场，他的目光，穿透喧嚣和混乱，精准地锁定在单雨露在墙外的、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背部。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然后，他抬起手，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结，动作优雅从容。
但单雨看懂了。韩皓的手指在颈间细微地划动，配合着他无声张合的嘴唇，清晰地传递出一句用口型说出的话：
“现——在——你——的——脑——子——归——我——了。”
那一瞬间，单雨全明白了。
昨晚的拒绝，换来的不是理解，而是彻骨的报复和处心积虑的掠夺。什么签约，什么捧红，全都是幌子！韩皓真正的目标，从来就是他这身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能力”，或者说，是他这颗能产生这种能力的大脑！
那股强行侵入他意识、干扰他能力的冰冷力量，源头就在这里！“织梦者”神经芯片……他们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无边的愤怒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将他淹没。他想怒吼，想挣扎，但墙壁的挤压和脑内的干扰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动弹不得半分。
直播现场乱成一团。助理惊慌失措地试图去拉单雨的腿，工作人员围着那堵墙团团转，有人甚至拿来了破拆工具，却又不敢贸然下手，怕伤到里面的人。
“切断信号！快！切断直播信号！”导演声嘶力竭地喊道。
屏幕猛地一黑。
但关于“单雨直播穿墙失败”、“史上最尴尬穿帮”、“灵异主播人设崩塌”的录屏和讨论，却在网络上以更疯狂的速度蔓延开来。
单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顶级的VIp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窗外阳光刺眼。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尤其是头部，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持续不断地扎刺。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单雨偏过头，看到韩皓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姿态悠闲。他穿着熨帖的休闲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体力严重透支，还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韩皓放下报纸，走到床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单雨没有接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声音沙哑干涩：“你……对我做了什么？”
韩皓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一如既往的迷人，却让单雨感到彻骨的寒冷：“我能对你做什么？是你自己练习过度，导致能力失控了吧？幸好现场救援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亲昵的责备：“单雨，我跟你说过，不要太拼。你看，这次差点出事。以后啊，你的训练和直播，都得配上更专业的医疗和科技保障。我已经让技术团队待命了，‘织梦者’芯片的适配性测试，等你身体好点就进行，它能实时监控你的身体状态，避免再发生这种意外。”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充满了“为你着想”的意味，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单雨紧紧缠绕。
单雨闭上眼，不再说话。他知道，质问和反抗在此时毫无意义。
接下来的几天，单雨被以“观察”和“休养”的名义，变相软禁在了这间病房里。他的手机被以“避免外界干扰”为由收走，能接触到的只有韩皓安排的人和特定处理过的、对他不利的网络舆论报道。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异物”。那种被窥视、被隐隐牵制的感觉如影随形。尤其是当他尝试凝神静气，感应体内那股力量时，一股冰冷的、带着明确警告意味的刺痛就会准时在他脑仁深处炸开，强行打断他的感应。
韩皓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他，有时带着果篮，有时只是坐着聊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但每一次，他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一周后，单雨“被”出院了。他被接到了韩氏集团旗下的一处隐秘的私人研究所。这里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和闪烁的指示灯。
在一间布满各种精密仪器的房间里，韩皓向他展示了“织梦者”芯片的部分功能。一块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单雨实时的脑波活动图、心率、肾上腺素水平等等极其隐私的生理数据。
“看，这里，”韩皓指着屏幕上某个剧烈波动的区域，语气带着科学狂人般的兴奋，“当你尝试调动那种‘能量’时，这里的活跃度会急剧升高。不可思议……完全违背了现有的生物学模型。”
他转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单雨，笑容意味深长：“现在，我们是一体的了，单雨。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你的能力，将在我的手中，发挥出它真正的价值。”
他按下一个按钮。
单雨猛地惨叫一声，抱住头部蜷缩下去。剧烈的、如同脑髓被搅动般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警告性的刺痛。
“这是百分之五的刺激强度。”韩皓的声音平静地传来，像是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只是为了让你更直观地理解我们目前的……合作关系。”
痛苦潮水般退去，单雨瘫在地上，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背。他抬起头，看向韩皓，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韩皓蹲下身，与他平视，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头发，动作轻柔，眼神却冰冷如铁。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单雨。”他轻声说，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从你卡在墙里的那一刻起，过去的单雨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属于我，属于韩氏集团的‘单雨’。”
“好好休息。新的‘训练’明天开始。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穿墙失败，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真正的‘神灵’，即将归来。”
韩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转身走向门口。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开，又无声地关闭，将单雨独自留在那片充斥着冰冷仪器和绝望的纯白空间里。
单雨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的痛苦逐渐麻木，但脑内那个无声的、冰冷的监视者，以及韩皓最后那句话，却像永恒的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的穿墙术，失效了。他的自由，消失了。甚至连他的思想和身体，都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这场现代都市里的“聊斋”故事，主角被困住的，早已不仅仅是那半堵砖墙。